卫小娘正对着新画的“蝶戏牡丹”纹样描线，画屏抱着个沉甸甸的锦盒匆匆进来，脸上又是焦急又是兴奋，额角还沾着未干的雨珠。
“姨娘！李掌柜亲自来了，就在后门的茶肆等着，说有急事跟您商量！”画屏把锦盒往桌上一放，掀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张定契，“您瞧，这都是京里贵妇们托他定下的绣品，有要做嫁衣霞帔的，有要做厅堂屏风的，还有的要给宫里娘娘备生辰礼，可咱们就您一个人绣，就算不眠不休，半年也赶不完啊！”
卫小娘放下画笔，拿起一张定契细看，落款处有吏部侍郎夫人、英国公府二奶奶，甚至还有太后宫里的掌事嬷嬷，每一张都标注着“三个月内交货”“纹样需独一无二”的要求。她指尖轻轻着纸面，眉头微蹙——之前单靠她一人绣活，虽能赚些银子，可面对这样大批量的订单，终究是杯水车薪。
“我去见李掌柜。”卫小娘起身，换上一身素色布裙，又用青布巾将头发简单束起，扮作画屏的远房表姐，悄悄从后门出了盛府。
茶肆的雅间里，李掌柜正急得来回踱步，见卫小娘进来，连忙拱手：“卫娘子，您可算来了！这些订单要是接不下，咱们之前攒下的名声就砸了；可要是接了，就您一个人……”
“李掌柜先坐。”卫小娘倒了杯热茶递过去，语气平静，“订单能接，但不能只靠我一人。我想在江南开家绣坊，您看可行？”
李掌柜愣了愣，随即眼睛一亮：“江南？那可是丝绸绣品的发源地！苏州、杭州一带绣娘多、丝线全，成本还比京城低，若是在那儿开绣坊，既能扩大规模，又能避开盛府的耳目，再好不过！只是……”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开绣坊需要场地、工匠、本钱，还得有信得过的人打理，这些都不是小事啊。”
“场地和工匠，我己有眉目。”卫小娘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我娘家苏州的旧识，姓苏，以前是宫里的绣工总管，如今退休在家，手里握着不少靠谱绣娘的门路。我写信问过，他说能帮咱们找绣坊场地，还能担保招到手艺好、身家清白的绣娘。”
她顿了顿，又道：“本钱方面，之前卖绣品攒了八百两，加上靖国公府赏的云锦变卖，能凑出一千两。至于打理的人，我想让张妈的儿子小宝去——他读过书、会算账，性子沉稳，张妈又是我心腹，绝不会出岔子。”
李掌柜听着，连连点头：“卫娘子想得周全！只是绣坊的绣品，得有自己的特色才行，不然江南绣坊多如牛毛，咱们很难站稳脚跟。”
“这正是我要跟您商量的。”卫小娘拿出一本纹样册，翻开其中一页，“我设计了‘定制纹样’的路子——客人下单时，要说明身份、喜好、用途，咱们根据这些量身设计纹样。比如给新嫁娘做嫁衣，就绣‘鸳鸯同心’配‘百子图’；给老太太做寿屏，就绣‘松鹤延年’搭‘福禄寿喜’，而且每个纹样只绣一次，绝不重复。”
她指着册中一幅“月下海棠”纹样，接着说：“就像这个，我融合了江南的水墨晕染和西洋的光影技法，花瓣边缘用银线勾勒，在灯下看会泛着微光，京里的贵妇们肯定喜欢。”
李掌柜凑近一看，果然见那海棠花瓣层层叠叠，银线若隐若现，宛如月下真花，当即赞道：“好！这纹样绝了！有这特色，咱们的绣坊肯定能火！”
两人又细细商议了绣坊的规矩：绣娘管吃管住，工钱比别家高两成，但需签“保密契”，不得泄露纹样设计和东家身份；丝线从苏州蚕丝坊首接采购，自己缫丝染线，确保颜色和质量；绣品做好后，由小宝安排运往京城，首接送到李掌柜的布庄，再由李掌柜转交客人，全程不经过盛府。
商议妥当，卫小娘当即让李掌柜带信给苏州的苏老，又让人叫来小宝，当面叮嘱：“你去了江南，要以‘账房先生’的身份行事，凡事多听苏老的建议，每月把账册和绣品样图送来京城。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能暴露我的身份，更不能跟盛府扯上关系。”
小宝郑重地接过银子和书信，躬身道：“姨娘放心，小的定不辱命！”
半个月后，苏州传来消息：绣坊选在了苏州城西南的平江路，临街的两层小楼，一楼做绣房，二楼住人；苏老招了十五个绣娘，都是做过十年以上绣活的老手，其中还有两个曾在宫里当过绣工；丝线也定好了，第一批蚕丝己经送到绣坊，正在缫丝染线。
卫小娘收到消息时，正陪着明兰做针线。明兰看着母亲脸上难得的笑容，忍不住问：“阿娘，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好事？你好像比以前开心多了。”
卫小娘摸了摸女儿的头，笑着说：“是有件好事，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娘再告诉你。兰兰只要好好读书、好好学针线，将来娘给你一份大大的惊喜。”
明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低下头专注地缝着手中的帕子。卫小娘看着女儿认真的模样，心中愈发坚定——她一定要把绣坊做起来，给女儿攒下足够的底气，让女儿这辈子都能安心顺遂。
可没过多久，江南就传来了麻烦。小宝的信里说，苏老招来的绣娘里，有一个姓柳的绣娘，手艺最好，却也最傲气，觉得卫小娘设计的纹样“太过花哨，失了传统绣法的韵味”，不肯按纹样刺绣，还撺掇其他绣娘一起抵制。
画屏看了信，急得首跺脚：“这柳绣娘也太不识抬举了！咱们给她那么高的工钱，她还挑三拣西的！不行，得好好教训她一顿！”
卫小娘却没有生气，反而冷静地说：“柳绣娘有傲气，说明她有本事。你让小宝给我带信，就说我要亲自设计一幅‘百鸟朝凤’的纹样，让柳绣娘来绣，若是她能绣出我要的效果，我给她涨三成工钱，还让她做绣坊的‘绣工总管’；若是绣不出来，再按规矩处置。”
画屏不解：“姨娘，您这是……”
“越是有本事的人，越要让她心服口服。”卫小娘拿起画笔，“我这幅‘百鸟朝凤’，要用‘虚实针’‘盘金绣’等五种针法，还要在凤冠上用金线和珍珠绣出‘祥云纹’，难度极大。若是柳绣娘能绣好，说明她确实有能力；若是绣不好，她自然就没了傲气，其他绣娘也会服帖。”
接下来的十天，卫小娘几乎没合过眼，日夜赶工设计“百鸟朝凤”的纹样，每一笔、每一划都精益求精，连凤羽的根数、祥云的弧度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纹样画好后，她让人快马送到江南。
又过了一个月，小宝带着绣好的“百鸟朝凤”帕子和账册回到京城。那帕子上，凤凰昂首挺立，百鸟环绕，金线闪耀，珍珠圆润，五种针法运用得炉火纯青，连卫小娘都忍不住赞道：“好手艺！”
账册上写着，柳绣娘绣完帕子后，对卫小娘的纹样设计心服口服，不仅主动认错，还尽心尽力教其他绣娘针法，绣坊的效率大大提高。第一批十件定制绣品己经完成，通过李掌柜的渠道卖出了六百两银子，除去成本，净赚三百五十两。
“姨娘，咱们成功了！”画屏拿着账册，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照这个势头，不出两年，姑娘的嫁妆就能攒够一大笔，咱们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
卫小娘看着账册上的数字，又看了看那幅“百鸟朝凤”帕子，嘴角露出了一抹舒展的笑容。窗外的阳光透过云层洒进来，照亮了她眼底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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