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湾的午后总带着点喧嚣，街口的叮叮车慢悠悠驶过，叮铃的铃声混着茶餐厅里的粤语老歌，裹着一股甜腻的菠萝油香气，飘进临街的玻璃窗里。陈耀南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的冻柠茶己经喝了一半，冰块化得差不多，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己经等了十分钟，手指无意识地着杯沿，目光时不时瞟向门口——苏嘉欣说放学后要找他聊聊，没说具体聊什么，但他心里清楚，一定是为了昨天浅水湾的事。
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铃叮当地响了一声。苏嘉欣背着浅粉色帆布包走进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她抬手捋了捋，目光扫过餐厅，很快落在陈耀南身上，脚步轻快地走过来。
“不好意思，刚才帮陈老师整理作业，来晚了。”她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把帆布包放在旁边，招手叫服务员，“麻烦要一杯冻柠茶，一个菠萝油，谢谢。”
陈耀南看着她，想说“没关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苏嘉欣的表情很平静，不像生气，也不像要质问，反而让他更紧张，手指攥得更紧，连杯沿的凉意都没察觉。
服务员把冻柠茶和菠萝油放在苏嘉欣面前，她拿起叉子，轻轻把菠萝油从中间切开，夹进一片黄油，动作很慢，像是在思考怎么开口。餐厅里的老歌换了一首慢节奏的，歌词里唱着“谁能明白我”，调子有点沉，落在两人之间，让空气都变得安静。
“昨天在海边，”苏嘉欣终于开口，目光落在菠萝油上，没看陈耀南，声音很轻，“那些人，你认识他们，对不对？”
陈耀南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张了张嘴，想否认，却看到苏嘉欣抬起头，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担心，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让他说不出谎话。
“我看到他手臂上的纹身了，”苏嘉欣继续说，指尖轻轻划着杯壁，“青色的龙，绕着手臂，看起来很凶。你跟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跟平时不一样，很严肃，甚至有点……吓人。”
她顿了顿，看向陈耀南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陈耀南，他们到底是谁？你爸爸的朋友，到底是做什么的？”
陈耀南的喉结动了动，喉间发紧。他看着苏嘉欣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疑惑和担忧，让他觉得愧疚——他不想骗她，一点都不想。在海边看到她站在远处时，他就知道瞒不住，可他不敢说，怕一说出口，就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我爸爸……以前在尖沙咀做过些生意，”陈耀南艰难地开口，声音有点沙哑，他避开苏嘉欣的目光，看向窗外的叮叮车，“那些人是他以前生意上认识的，这次来海边，是刚好有笔旧账要算，没想到会撞见我们。”
这个谎言是他昨晚想了很久的——既没提社团，也没说陈耀宗，只把一切推给“旧账”，听起来合情合理，又不会让苏嘉欣卷入危险。可他说完，心里却更难受，像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
苏嘉欣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她拿起冻柠茶，喝了一口，冰块碰撞杯壁的声音在安静的角落里格外清晰。
陈耀南的心越来越慌，他知道苏嘉欣不信——她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这个借口里的漏洞？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告诉她“我是义兴社团的少主，那些人是敌对社团的，是我弟弟派来逼我暴露身份的”，他不能把她拉进那个充满暴力和危险的世界里。
“我不是要查你什么，”苏嘉欣突然开口，语气软了下来，“我就是怕你遇到危险。那些人看起来不像好人，你跟他们打交道，万一出事怎么办？”
听到“怕你遇到危险”，陈耀南的眼眶突然有点发热。他抬起头，看向苏嘉欣，她的眉头微微皱着，眼神里满是真切的担心，没有一点怀疑或指责。
“不会出事的，”陈耀南赶紧说，声音比刚才坚定了些，“我爸爸己经跟他们说清楚了，以后不会再找过来。而且我也不会再跟他们接触，你放心。”
他伸出手，想拍苏嘉欣的肩膀，又怕太唐突，停在半空中，最后轻轻把她落在脸颊旁的刘海拨到耳后。指尖碰到她的皮肤，温热的触感让他心跳漏了一拍，苏嘉欣的耳尖也瞬间红了，赶紧低下头，假装吃菠萝油。
“其实……”陈耀南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心里的愧疚更甚，他想再说点什么，比如“对不起，我没告诉你全部”，或者“以后我会跟你说实话”，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他解决了陈耀宗的事，等他能彻底脱离社团，他一定会把所有事都告诉苏嘉欣，哪怕她会生气，会失望。
“对了，”苏嘉欣突然转移话题，拿起帆布包，从里面掏出一本英语笔记本，推到陈耀南面前，“这是我整理的期末复习重点，里面有很多高频考点，你平时多看看，不会的随时问我。”
笔记本的封面是淡蓝色的，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贴纸，画着一只兔子，跟上次苏嘉欣教他做的兔子灯很像。陈耀南拿起笔记本，指尖碰到封面，软软的，像苏嘉欣的脾气。
“谢谢，”他轻声说，把笔记本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件珍贵的东西，“我会好好看的，不会让你失望。”
“谁要你不失望，”苏嘉欣笑着说，眼睛弯成月牙，刚才的疑惑和担心好像都被这笑容冲淡了，“我是不想你期末考太差，拉低我们班的平均分。”
陈耀南也笑了，心里的石头稍微轻了点。他知道，苏嘉欣是故意转移话题，她没有戳穿他的谎言，也没有再追问，而是给了他一个台阶，给了彼此一点空间。
服务员过来收走空盘子，苏嘉欣拿起帆布包站起来：“很晚了，我要回家了，我妈妈还在等我吃饭。”
陈耀南也跟着站起来，把笔记本放进书包里：“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我家就在前面那条街，很近的。”苏嘉欣摆摆手，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向陈耀南，眼神认真，“陈耀南，不管你以前遇到过什么，或者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要是遇到困难，一定要告诉我，别一个人扛着，知道吗？”
陈耀南点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他看着苏嘉欣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慢慢收回目光。茶餐厅里的老歌还在唱，可他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少了点什么。
他走到收银台付了钱，出门时，晚风迎面吹来，带着点凉意。他摸了摸书包里的英语笔记本，封面还带着苏嘉欣的温度。他知道，苏嘉欣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但她选择了暂时相信，选择了给他信任——这份信任，比任何东西都珍贵，也让他更坚定了要保护她的决心。
“陈耀宗，”陈耀南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眼神冷了下来，“你要是敢动苏嘉欣一根手指头，我绝不会放过你。”
他握紧拳头，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他要去找李志强，问问陈耀宗最近还有什么动作，他不能再让苏嘉欣陷入危险，哪怕要付出更多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街灯亮了起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铜锣湾的石板路上。他的脚步很沉，却很坚定，每一步都朝着“保护苏嘉欣”的方向，也朝着“远离社团”的方向——哪怕这条路很难，他也会一首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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