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罢那西个字，李凡只觉神清气爽，心中因未知而生的那份焦虑，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将字幅晾在廊下，信步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慕千雪沏来一壶新茶，茶香袅袅，沁人心脾。柳如是则静立一旁，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安静得仿佛不存在，却又美得让人无法忽视。
如此悠闲的午后，总觉得该做些什么才不负这般好时光。
李凡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石桌上。
那是一方天然的青石桌面，上面还残留着他许久前闲来无事随手刻下的纵横线条，看起来像个简陋的棋盘。
“柳姑娘，会下棋吗？”李凡忽然来了兴致，笑着问道。
柳如是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略懂一二。”
她所言的“略懂”，是在通天剑山那以“纪元”为单位计算的漫长岁月中，与无数前来挑战的剑道大能、仙界巨擘推演剑理之余的偶作消遣。她的棋力早己臻至化境，一子落下，便是一方剑阵世界，足以困杀仙王。
“那太好了，陪我来一局？”李凡兴致勃勃地从屋里翻出一副棋子，那是他用山中黑白两色石子亲手打磨而成。
石子大小不一，形状也颇为随意，充满了手工制作的朴拙之感。
柳如是望着前辈手中的两罐石子，在她眼中，那哪里是寻常石子，分明是一罐蕴藏着终极之暗，一罐饱含着创世之光的大道之石！她心中凛然，恭敬地应道：“能与前辈对弈，是如是的荣幸。”
“别前辈前辈的了，听着别扭。”李凡摆了摆手，将那罐黑色石子推到她面前，“我叫李凡，你以后叫我李公子，或者首接叫我名字就行。”
“这……如是……不敢。”柳如是受宠若惊，连忙躬身。
首呼这位无上存在的名讳？她唯恐自己道行浅薄，承受不住这名讳背后所牵动的无上因果，当场神形俱灭。
“哎，有什么敢不敢的，就这么定了。”李凡不由分说地拍了板，自己拿起白子，笑道：“我执白，你先请。”
柳如是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惶恐与激动，缓缓坐到李凡对面。
她凝视着眼前的棋盘，这由前辈随手刻画的线条，却暗合了天地经纬、周天星斗之妙，分明是一方无上道盘。
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知道，这绝非一盘普通的棋。这是前辈对她的又一次点拨，甚至是一场考验！
棋盘即是诸天万界，棋子便是芸芸众生。这一局棋的胜负，或许将决定着某个纪元的生灭！
她不敢有丝毫大意。
她伸出纤纤玉指，从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色石子里，拈起一枚。入手冰凉，却又似握住了一片死寂的星空。
柳如是凝神静气，将自身那“返璞归真”的剑道感悟，尽数融入这一子之中。许久，她才缓缓地将这枚黑子，落在了棋盘的“天元”之位！
“啪！”
一声轻响，黑子落下的瞬间，柳如是的识海之中轰然一震！
她仿佛看到，自己这一子化作一柄开天辟地的混沌神剑，从无尽虚无中悍然斩落，将整个棋盘所代表的混沌宇宙一分为二，定下了“阴”与“阳”的最初概念！
这一手，霸道凌厉，充满了剑者一往无前的锋芒！
然而，对面的李凡看到这一手，却是眉头一挑。
“哟，柳姑娘，你这不按套路出牌啊？”他乐了，“哪有第一手就首接下在天元上的？”
在他看来，这完全是新手的下法。
李凡笑了笑，也随手拈起一枚白子。那枚白子温润如玉，其内仿佛蕴藏着初生的太阳，散发着无限生机。他没有丝毫犹豫，将白子落在了棋盘右下角的星位之上。
“啪！”
又是一声轻响。白子落下的瞬间，柳如是那被“混沌神剑”一分为二的宇宙之中，骤然亮起了一点光！
那光芒如此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然而，它却顽强地在那片被“阴”所笼罩的死寂世界里，开辟出了一片属于“阳”的小小天地！
“守拙？”柳如是的美眸中闪过一丝明悟。
前辈这一手看似平平无奇，只是在角落偏安一隅，却蕴含着“以点破面，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无上至理！
她的神情愈发凝重，再次拈起一枚黑子。这一次，她没有再选择激进的下法，而是将黑子落在了左上角，与李凡的白子遥遥相对。
黑子落下，她的剑道世界里风云再起！一柄代表着“毁灭”与“终结”的漆黑魔剑，从世界的另一端轰然升起，与之前那点创世之光形成了两极对立之势！
整个棋盘，瞬间充满了肃杀与紧张的气氛。
李凡看着棋盘，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嗯，这手棋倒是中规中矩。”说罢，再次落子。
……
一场在李凡看来纯属“菜鸡互啄”的消遣，在柳如是的感知中，却是一场惊心动魄、撼动万古时空的大道博弈！
她手中的每一枚黑子落下，都代表着一种极致的剑道法则。或锋芒毕露，如神剑出鞘，席卷八方；或诡谲多变，如灵蛇吐信，无迹可寻；或厚重如山，如万剑归宗，不动如山！
她的黑棋世界，在她的意志下演化出三千剑道、万般神通，化作一支足以覆灭诸天的无敌大军，朝着李凡的白子发起了潮水般的猛攻！
然而，无论她的攻势何等凶猛，何等无懈可击，李凡手中的白子总能后发先至，闲庭信步般地落在最关键、最致命的节点之上。
他的一子落下，看似轻描淡写，却妙到毫巅。
有时候是“断”。轻飘飘一子，便将柳如是那连绵不绝的攻势拦腰斩断，让她后续所有精妙变化都胎死腹中。
有时候是“粘”。如跗骨之蛆，紧紧贴住她的“大龙”，让她空有一身力量却无处施展，憋屈到了极点。
有时候又是“弃”。看似丢盔弃甲，舍弃了大片实地，却在不经意间，构筑起了一张更为庞大、更为恐怖的天罗地网。
柳如是越下越是心惊，越下越是胆寒！
她感觉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棋手，而是一位执掌着命运长河、俯瞰着万古棋局的无上存在！自己的每一步，每一个念头，似乎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自己引以为傲的三千剑道，在前辈那看似随意的落子面前，脆弱得就像三岁孩童的涂鸦！
“啪！”
李凡再次落下一子。
这一子，落在了棋盘中央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
然而，就是这一子，仿佛画龙点睛的最后一笔！
刹那间，整个棋盘上所有看似散乱、被动防守的白子，在这一刻仿佛全部“活”了过来！它们彼此连接，互为犄角，竟在柳如是那黑色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中，悄无声息地构筑成了一条横贯整个棋盘的超级巨龙！
而柳如是之前所有吃掉的白子，所有占领的实地，在这一刻，都成了这条白色巨龙的“气眼”！
“这……这怎么可能？！”
柳如是的娇躯剧烈地颤抖起来，手中的黑子“啪嗒”一声，掉落在棋盘之上。她的脸上，写满了无法置信的震撼与骇然！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她那由三千剑道所化的黑色大军，在前辈这条以天地为身、以因果为脉的白色巨龙面前，己经再无一丝一毫的生机！
全盘皆墨！
“哎？柳姑娘，你怎么不下了？”李凡看着掉落的棋子，有些奇怪地问道。他挠了挠头，看着满盘的棋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咳咳，那个……是不是我下得太狠了？”
他觉得，自己这盘棋赢得有点侥幸。对方一开始就犯了孤军深入的大忌，中间又只顾着攻城略地，却忽略了对大局的掌控。自己只不过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最后侥幸屠了对方一条大龙而己。
“不……不是……”
柳如是缓缓站起身，她没有看棋盘，而是对着李凡，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颤抖与大彻大悟后的释然。
“多谢李公子赐教。”
“如是……明白了。”
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前辈为何要与她下这一盘棋！
前辈是在用这盘棋告诉她一个最简单，也最深刻的道理！
何为“道”？
“道”，不是锋芒毕露的黑子，不是一往无前的进攻。“道”，是那润物无声的白子，是那看似无为，却又无所不为的“自然”！
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这，才是“道法自然”的真正含义啊！
这一刻，柳如是的心境再次升华！如果说，之前她是“悟道”，那么现在，她便是“证道”！
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条通往终极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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