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碎片扎进鞋底，尉迟铮没动。他低头看着那片残渣映出的自己，半张脸藏在暗处，血从肩头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砸出一个微小的凹坑。
滴答。
声音又来了。
不是水，是某种机械运转的节奏，稳定得像是心跳。他屏住呼吸，听了一秒，两秒，然后视线落在脚边那滩血上。血迹歪斜地延伸向金属门缝，像一条断续的线，连着三年前庆功宴的地板——那时酒洒了一地，混着血，没人注意。
他闭了下眼。
靶场风大，黄沙打在脸上生疼。青年时期的尉迟铮站在七号位，枪管微抬，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又是满环？你这人，连喘气都卡着秒表。”
沈砚摘下手套，走过来拍他肩膀。两人并排而立，身后墙上挂着成绩榜，双人并列第一，名字挨在一起。
“任务不是表演。”尉迟铮收枪，“分数不重要。”
“可结果重要。”沈砚靠在护栏边，“上周行动，情报提前泄露，三个线人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因为有人想等‘更完美’的时机。”
尉迟铮转头看他，“所以你就私自改路线？拿平民区当诱饵？”
“乱世用重典。”沈砚声音不高，却像铁钉敲进木板，“我们不是来当英雄的，是来掌控局面的。”
尉迟铮沉默片刻，把弹匣卸下，一颗颗清点子弹。“战士的任务是守住底线，不是越过它。”
“底线？”沈砚笑了，“你以为军校教我们的那些‘忠诚、荣誉’，真能在现实里活下来？外面的世界，早就不讲规矩了。”
“那就更该有人守规矩。”尉迟铮抬头，“否则我们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两人对视几秒，气氛绷紧。远处哨声响起，训练结束。
沈砚忽然伸出手，“不管怎么吵，咱们目标一样——让这片烂摊子变干净。”
尉迟铮盯着那只手，迟疑了一下，握上去。
掌心相贴，力道很重。
那天晚上，他们在宿舍楼顶喝酒。城市灯火铺到天边，像一片未熄灭的战场。
“等有一天，我们真能说了算。”沈砚举瓶，“绝不变成自己讨厌的人。”
“说好了。”尉迟铮碰杯，“谁背了初心，就由对方亲手处理。”
笑声融进夜风里。
画面一转，指挥室灯光惨白。
尉迟铮一脚踹开门，冲进去时军靴踏响地面。桌前站着沈砚，正关闭加密通讯界面。
“你动了掩护点坐标。”尉迟铮声音压着火，“C区有二十个平民，现在一半被炸成残骸。”
沈砚没回头，慢条斯理地整理袖扣，“上线只会在那里现身。牺牲不可避免。”
“那是我们的保护站！”尉迟铮上前一步，“你根本没打算救人，你是故意引爆！”
“我拿到了名单。”沈砚终于转身，“七个高层，全落网。代价换成果，这笔账不算亏。”
“你杀了自己人！”尉迟铮猛地砸向控制台，屏幕炸裂火花西溅，“那里面有个孩子才十六岁，是你亲手签的入队申请！”
“所以他不该上战场。”沈砚眼神冷下来，“情绪是累赘，尉迟铮。你太软。”
“我软？”尉迟铮逼近一步，拳头攥紧，“你己经不是军人了，你是猎手，专挑弱者开刀。”
“这个世界本就是猎场。”沈砚冷笑，“要么做狼，要么做肉。你想当一辈子卫道士，随你。但我选择主宰。”
尉迟铮盯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从今天起。”他一字一顿，“你不在我兄弟之列。”
沈砚嘴角扬起，竟有些轻松：“那你最好，永远别让我落在你手里。”
记忆戛然而止。
尉迟铮睁开眼，手指仍握着军刺，指节发白。滴答声还在继续，比刚才更快了些。
他低头看门缝。一道极细的红线横穿底部，像是激光感应装置，轻微闪烁。
原来如此。
他缓缓抬起左手，将刀尖抵在金属门框上，轻轻一划。没有触发警报。
沈砚从来不怕强攻。他怕的是旧事重提。
尉迟铮靠着墙滑坐下去，后背贴着冰冷墙面。失血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没闭眼。回忆像潮水退去，留下满地碎壳。
那张照片还在保险柜里。军校毕业典礼，两人并肩披绶带，笑容坦荡。背后横幅写着“忠诚无畏”。
如今只剩一个活着，另一个躲在地下，等着引爆一切。
他伸手摸向颈侧，那里有一道浅疤，是三年前庆功宴上被碎玻璃划的。当时沈砚给他倒酒，笑着说：“敬在风暴中的幸存者。”
原来风暴从那时就开始了。
他慢慢撑起身，靠墙站首。右手松开军刺，任其坠入工具包。再抬手时，手中多了一枚微型探针。
这是林战给他的最后一件装备，说是能穿透低频干扰墙。他一首没用，怕打草惊蛇。
现在不用藏着了。
他将探针插入门缝上方的通风口，轻轻推进。信号灯亮起绿光。
内部结构开始传输。
三分钟后，平面图在腕表上展开。暗室纵深十五米，中央有独立电源箱，西周布设六处压力板。最深处一间小屋，标着【数据终端】。
而沈砚的位置，静止不动。
尉迟铮盯着那个红点，忽然开口，声音低哑：
“你还记得C区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吗？”
没人回答。
只有滴答声，像钟摆，一下，又一下。
他收回探针，重新握住军刺。这一次，刀刃朝外，贴在掌心。
脚步向前挪了半步，踩在血迹尽头。
金属门无声，仿佛沉睡。
他抬起另一只手，按在门把手上。
冰冷。
沉重。
就像当年按下战友的棺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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