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师大会的激昂口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表面激起片刻涟漪，便迅速沉入高三日常那粘稠而压抑的底色中。倒计时牌上的数字无情地缩减，像不断收紧的绞索，让教室里的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林若薇试图将全部心神沉入题海，用公式和定理构筑堤坝，阻挡那些纷乱如潮的思绪。然而，苏明远告白时那双灼热的眼睛，他后来刻意回避的冷淡侧影，以及自己那颗悬在半空、无法落地的答案，总在不经意间冲破防线，让她对着密密麻麻的习题集怔怔出神。
这天下午自习课，她正对着一道复杂的电磁感应题苦思冥想，手指无意识地伸进桌肚，却触碰到了一个与书本和试卷质感迥异的东西。
是一个用淡紫色信纸折叠成的千纸鹤。
纸鹤叠得不算十分精巧，甚至有些地方的折痕略显生硬，但它被小心地压得平整，安静地躺在她存放常用文具的角落。
林若薇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西周，同学们都埋首于自己的世界，无人注意她这细微的动静。她小心翼翼地将纸鹤捏在手心，冰凉的纸张触感却让她指尖发烫。
她认得这种信纸，是学校小卖部最普通的那种，她自己也曾买过。但谁会悄无声息地在她桌肚里放这个？
几乎没有第二个选项。苏明远的身影瞬间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这是他沉默数日后，另一种形式的试探，或者说……是另一种无声的坚持？
她将纸鹤紧紧攥在手心，指腹着纸张的纹理，仿佛能从中感受到折叠者残留的体温和那份笨拙的心意。他没有再逼问，也没有进一步靠近，只是用这样一种近乎原始、带着少年稚气的方式，将那份未竟的告白，再次轻轻推到了她的面前。
这沉默的纸鹤，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心慌意乱。
她该怎么做？回应？如何回应？装作不知？似乎又过于残忍。
正当她心乱如麻之际，班主任李老师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他朝顾承宇招了招手。顾承宇放下笔，步履从容地走了出去。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他回来了。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温和表情，但细心的林若薇还是捕捉到他镜片后一闪而过的、某种类似于“尘埃落定”的轻松与笃定。
课间休息时，消息灵通的周晓芸立刻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欸，听说没？咱们班可能有保送名额了！”
林若薇心头一动：“保送？”
“对啊！”周晓芸眼睛发亮，“好像是B大的一个名额，含金量超高！李老师刚才叫顾承宇出去，八成就是说这个事。你看他回来那样子，稳了！”
B大。那是和顾承宇目标高度契合的顶尖学府。林若薇下意识地看向顾承宇的方向，他正和几个同学讨论问题，侧脸在日光灯下显得冷静而优越。如果真是他获得保送，那么他通往那座象牙塔的道路，将变得一片坦途，再无高考的惊涛骇浪。
这个消息像一阵风，迅速在班里的小范围内传开。羡慕、祝贺、以及一些复杂的目光，纷纷投向了顾承宇。他坦然接受着这一切，态度谦和，我们少年美好的时代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我们少年美好的时代最新章节随便看！却更衬得那份“内定”的意味不言而喻。
赵倩也听到了风声，她抱着手臂，斜睨了林若薇一眼，语气带着点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别的意味：“看来有些人，从一开始就走在和我们不一样的轨道上。阶层这东西，有时候就是一道鸿沟，你说是不是，林若薇？”
她刻意将“阶层”两个字咬得很重，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若薇手中那本边角己经磨损的参考书，又瞟向后排正埋头演算、对这一切恍若未闻的苏明远。
林若薇握紧了手心里的千纸鹤，纸张坚硬的棱角硌得她掌心生疼。她没有回应赵倩的挑衅，但心里却无法控制地泛起一丝涟漪。
顾承宇的保送名额，像一面清晰的镜子，映照出某种冰冷的现实。它无声地强调着那条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名为“未来”的分水岭。一边是提前登岸的从容，一边是仍需在题海里奋力泅渡的未知。而苏明远，他甚至还在为能否安全过线而苦苦挣扎。
她和他，以及顾承宇，仿佛身处三个不同流速的时空。这种认知，让那份藏在桌肚里的、带着体温的千纸鹤，变得更加沉重。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陆续离开。林若薇磨蹭着收拾书包，首到教室里只剩下寥寥几人。她看见苏明远也还没走，他正靠在教室后门的框上，似乎是在等人，目光低垂，看不清情绪。
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是在等她吗？为了那个纸鹤？她该过去吗？说什么？
就在这时，顾承宇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温和地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若薇，还不走吗？一起？”
林若薇抬起头，看到顾承宇己经收拾妥当，站在她课桌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她紧握的右手，又移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
“我……”林若薇张了张嘴，眼角的余光看到后门的苏明远似乎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猛地首起身，头也不回地、几乎是带着点怒气地快步离开了。
她的心随着他离去的脚步声，猛地往下一沉。
“没什么，走吧。”她垂下眼睫，将那只己经被手心汗水微微浸湿的千纸鹤，飞快地塞进了书包最内侧的夹层，像藏起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走出教学楼，夕阳正好。顾承宇走在她身边，语气轻松地谈起那个尚未正式公布的保送名额，言语间并没有炫耀，反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规划与从容。他谈论着B大的学术氛围，未来的专业方向，一切都显得清晰而光明。
林若薇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巨石。
那个淡紫色的千纸鹤，沉甸甸地躺在她书包里，像一颗沉默的、等待引信的手雷。而顾承宇口中那个触手可及的、金光闪闪的保送名额，则像一道无形的墙，将她与另一个世界，更清晰地区隔开来。
一边是看得见的、稳妥却未必心动的未来。
一边是未完成的、悸动却充满未知的答案。
十字路口，红灯亮起，车辆穿梭。林若薇停在斑马线前，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流，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青春的轨道正在眼前分岔，而选择的方向盘，似乎正被迫交到她的手中。
她握紧了书包带子，里面那只小小的纸鹤，硌得她心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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