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薇要去开垦西头荒坡的事，像一阵风，半天功夫就吹遍了青山村的角角落落。
村头的大槐树下，几个闲坐的妇人嗑着瓜子，嘴里吐出来的，却全是关于林家的闲言碎语。
“听说了吗？林家那大丫头，怕不是发高烧烧坏了脑子，竟然要去那‘赖痢头’上种地！”一个吊梢眼的妇人压低了声音，嘴角却咧着看好戏的笑。
“可不是嘛！那地方石头比土都多，也就山羊愿意去磨磨蹄子。她一个黄毛丫头，能翻出个什么花来？”旁边一个胖妇人接过话头，一脸的不信。
“哎，要我说，也是被逼急了。林大山躺在床上就是个无底洞，家里两个半大的孩子，一个病歪歪的婆娘，不想法子，就得活活饿死。这叫病急乱投医！”
“医？我看是投河！白费力气不说，回头再把自己累出个好歹，那一家子才真叫没指望了。”
这些话，或同情，或讥讽，或幸灾乐祸，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柳氏的耳朵里。她从外面打水回来，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邻居张婶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我说柳妹子，你家舒薇是认真的？你也不劝劝？那可是荒坡，不是你们家后院的菜地！”张婶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话说得难听，但没多少坏意。
柳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端着水盆的手微微发抖，讷讷道：“孩子……孩子有她的想法……”
“有什么想法？有想法就能让石头里长出粮食？快去把她拉回来，别让人看笑话了！”张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屋里，林舒薇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她没有出去争辩，只是默默地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的父亲。
林大山睁着眼，浑浊的目光里满是挣扎和愧疚。“薇儿……爹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爹，您说什么呢。”林舒薇帮他掖了掖被角，声音异常温柔，“您好好养伤，家里的事有我。您就等着，女儿给您种出吃不完的粮食来。”
她的语气是那么平静，那么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让林大山焦躁的心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舒薇就起了床。她没叫醒任何人，独自一人扛起家里那把唯一的、豁了口的锄头，又拎了一个破旧的竹筐，走向村西。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照亮那片荒芜的山坡时，一个瘦弱的身影己经开始在那里忙碌了。
这片地，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薄薄的土层下，全是盘根错节的草根和大小不一的石块。一锄头下去，往往只能刨开一层浮土，然后便“当”的一声，震得她虎口发麻。
她没有气馁，只是咬着牙，一锄头一锄头地往下挖。挖松了土，她就跪在地上，用手去抠那些嵌在土里的石头，小的扔进竹筐，大的就合力去滚到一边。坚硬的石块和粗糙的砂砾很快就磨破了她的手掌，渗出血丝，混着泥土，疼得钻心。
日头渐渐升高，林安也找了过来。他看到姐姐满头大汗、双手通红的样子，眼圈一红，二话不说，拿起家里另一把小柴刀，也加入了战斗。他力气小，挖不动大石，就用柴刀去砍那些坚韧的草根，或者用手帮姐姐把小石块捡进筐里。
姐弟俩的身影，在空旷的荒坡上显得格外渺小，也格外倔强。
村里人陆陆续续下地干活，路过西坡，看到这番景象，无一不摇头叹息。
“瞧瞧，还真干上了！”
“傻丫头，这力气要是用在好地上，秋天好歹也能多收三五斗粮食，现在……啧啧，白瞎了。”
张婶又一次路过，看到林安那张被太阳晒得通红的小脸，终究是没忍住，停下脚步喊道：“舒薇丫头！你歇会儿！让你弟弟也歇歇！看把孩子累的！这么干下去，地没开出来，人先倒了！”
林舒薇首起腰，用袖子擦了把汗，冲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张婶关心，我们不累。”
那笑容干净又明亮，没有一丝阴霾，反而让张婶准备好的一肚子教训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半天说不出来，最后只得“唉”了一声，扛着锄头走了。
一连三天，姐弟俩就像两只不知疲倦的蚂蚁，硬是在那片顽石遍布的坡地上，啃下了一块约莫半亩大小的地。地里的石头被清理干净，堆在田埂边，形成了一道矮矮的石墙。原本板结的土地，也被翻得松软起来。
这三天里，柳氏每天都含着泪做好饭，送到地头。她看着一双儿女日渐消瘦的脸庞和满是伤口的手，心疼得如同刀绞，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这是女儿为这个家拼出来的唯一希望，她不能拖后腿。
到了第西天，地终于整好了。林舒薇知道，关键的一步来了。
她对林安说：“小安，你去村口的小溪边多打几趟水来，把家里的水缸都装满。记住，要装满。”
林安虽然不解，但对姐姐的话向来是令行禁止，立刻拎着两个木桶跑了。
支开弟弟，林舒薇立刻闪身进了空间。空间里，那几颗被她带来的土豆，在泉水的滋养下，己经冒出了茁壮的嫩芽，绿油油的，充满了生命力。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一颗，用随身带着的小刀，按照芽眼的位置，将土豆切成了好几块。每一块都必须保证带有一个健壮的芽点，这是成功的关键。切好后，她在切面上均匀地抹上了一层空间里的湿泥。这泥土带着泉水的灵气，能防止切面腐烂，还能促进生根。
做完这一切，她又用一个隐蔽的陶罐，装了满满一罐空间泉水，这才出了空间。
等林安气喘吁吁地把水缸挑满时，林舒薇己经将那些处理好的“种子”用一块布包好，放在了竹筐里。
“姐，水满了。现在要做什么？”林安抹了把脸上的汗，好奇地问。
“现在，我们去种下希望。”林舒薇的眼睛亮晶晶的。
姐弟俩再次来到那片新开垦的土地上。柳氏也跟了来，她想亲眼看看，女儿口中的“金疙瘩”到底是什么模样。
林舒薇解开布包，露出里面一块块带着嫩芽的土豆块。
“这就是……黄圆果的种？”柳氏和林安都凑过来看，满眼新奇。这东西他们从未见过，看起来灰扑扑的，毫不起眼。
“嗯。”林舒薇点点头，开始给他们示范，“我们先把地浇透，然后挖一个个小坑，每个坑的距离大概这么远。”她用手比划了一下，“然后把这个，芽眼朝上，放进去，再盖上土。”
她的动作熟练而标准，仿佛做过千百遍。她先是将自己带出来的那罐“特殊”的水，悄悄地混入林安打来的溪水中，然后一瓢一瓢地浇灌着这片承载着全家希望的土地。
当清澈的水渗入干涸的土壤，发出的“滋滋”声，像是大地满足的叹息。
一家三口，第一次并肩在这片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上劳作。林舒薇负责挖坑和指导，林安负责放种，柳氏则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覆上松软的泥土。
没有村民的围观，没有闲言碎语，只有山间的微风和一家人默契的配合。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汗水浸湿了衣背，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和期待。
当最后一块土豆种被埋入土中，太阳己经偏西了。
一家三口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这半亩被精心伺候的土地。虽然它看起来和旁边的荒地没什么两样，但在他们眼中，这里己经不一样了。这里埋下的，不仅仅是几十块奇特的根茎，更是这个家摇摇欲坠的未来。
“娘，小安，”林舒薇深吸一口气，泥土的芬芳让她感到无比安心，“从今天起，我们只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林安仰头问。
林舒薇的目光望向远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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