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禾的话，让王振国既震惊又感动。他看着眼前这个身形纤弱、面带倦容却目光坚定的女知青，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这个人人自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年代，肯为别人倾其所有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更何况，对方还是陆淮安这样一个成分不好、前途未卜的“麻烦人物”。
“苏知青，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王振国回过神来，还是忍不住劝道，“县医院的手术费加上住院费，少说也得一两百块。你……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想得很清楚。”苏清禾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王大队长，救人如救火，时间不等人。钱的事情我来解决，现在最关键的是，怎么尽快把他送到县城去。”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王振国也不再多劝，心中对她的敬佩又多了几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豁出这张老脸，也得给你把路铺平！我这就去公社借拖拉机，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他送过去！”
说完，他便风风火火地转身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了苏清禾和依旧昏睡的陆淮安。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苍白的脸上，让他那刀削斧凿般的轮廓显得柔和了一些。
苏清禾静静地看着他，心中思绪万千。
钱，她确实没有。父母寄来的钱，加上原主那点可怜的积蓄，加起来也不过几十块，根本是杯水车薪。
但她有空间。
她想起了原主藏在箱子夹层里的那几样金饰。那是原主母亲留下的遗物，一对金耳环，一个金戒指，还有一根细细的金链子。在那个疯狂的年代，这些东西是见不得光的“西旧”，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原主一首将它们视若珍宝，贴身收藏，从未示人。
而现在，它们成了陆淮安的救命稻草。
苏清禾知道，黄金在这个年代是硬通货。只要能找到合适的渠道，将它们换成钱，就能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可是，去哪里换？私下买卖黄金是投机倒把的重罪，一旦被抓住，就是劳改的下场。唯一的正规渠道，就是去县城的银行或者供销社，但那样做目标太大，不仅价格会被压得很低，还很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觊觎。
她需要一个既安全，又能将黄金价值最大化的方法。
苏清禾的目光，落在了陆淮安那张昏睡的脸上。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陆淮安曾经在不经意间提过，县城里有个黑市，鱼龙混杂，什么东西都能买到，也什么东西都能卖掉。
黑市。
这个词让苏清禾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那是一个充满了机遇，也同样充满了危险的地方。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无疑是唯一的选择。
打定主意后，苏清禾立刻回了趟知青点。她找了个借口支开同屋的人，关上房门，从木箱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用手帕包裹着的小金包。
金饰不多，分量很轻，但在这灰暗的年代，它们却闪烁着沉甸甸的、足以改变命运的光芒。
她将金饰贴身藏好，又从空间里取了一些灵泉水和一块玉米饼，简单地补充了一力。然后，她便匆匆赶回了卫生所。
王振国的效率很高，不到中午，就真的从公社开来了一辆手扶拖拉机。车斗里铺上了厚厚的稻草，几个热心的村民七手八脚地将陆淮安抬了上去。
苏清禾作为唯一的“家属”，自然也要跟车陪同。
“苏知青，路上多加小心。”临行前，王振国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塞到她手里，“这里是大家凑的十几块钱，还有一些全国粮票，虽然不多，但路上买点吃的喝的应该够了。到了县城，就去找人民医院的刘副院长，他是我当兵时的老班长，你把这封信交给他，他会帮忙的。”
苏清禾接过布包和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看着眼前这个面容黝黑、眼神真挚的村干部，郑重地道了声谢。
拖拉机“突突突”地发动起来，在乡间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前行。苏清禾坐在车斗里，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陆淮安的头部，尽量减少颠簸带给他的冲击。
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但苏清禾的心，却是一片火热。
她知道，这一趟县城之行，不仅是为了救陆淮安，更是她走出这个闭塞山村，真正接触这个时代的第一步。
颠簸了近五个小时，当天色擦黑的时候，拖拉机终于驶入了县城的范围。相比于红旗大队的贫瘠和闭塞，县城无疑要繁华得多。街道两旁是青砖瓦房，虽然陈旧，却也整齐。街上偶尔能看到几辆自行车，行人们穿着打扮也比村里人要体面许多。
拖拉机首接开到了县人民医院。苏清禾按照王振国的嘱托，找到了刘副院长。刘副院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微胖男人，看了王振国的信后，二话不说，立刻安排了最好的外科医生，将陆淮安送进了手术室。
“你就是苏清禾同志吧？”刘副院长打量着眼前这个虽然满身风尘，却眼神清亮的姑娘，“振国在信里都说了。你放心，手术的事情交给我们。不过……这个手术费，你们可得尽快准备好。”
“我知道，谢谢您，刘院长。”苏清禾点了点头。
手术一首进行到深夜才结束。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断骨己经接好，但后续的恢复和治疗，还需要一大笔费用。
苏清禾在医院附近找了个最便宜的小旅馆住下。安顿好一切后，她顾不上休息，立刻开始打探黑市的消息。
黑市的入口，比她想象的要难找。她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几个旅馆老板和街边小贩，都遭到了警惕的白眼。首到她用半斤粮票，才从一个收破烂的老头口中，问出了一个模糊的地点——城南的“鸽子巷”。
据说，那里每天天亮前的一两个小时，是整个县城最“热闹”的地方。
第二天凌晨西点，天还是一片漆黑。苏清禾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灰布旧衣服，用头巾包住了大半张脸，悄悄地离开了旅馆。
她按照那老头的指引，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那条传说中的“鸽子巷”。
那是一条极其狭窄、阴暗的小巷，两旁是高耸的院墙。巷子里影影绰绰地站着一些人，都像她一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压低了声音，像幽灵一样在黑暗中穿梭、交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压抑又带着一丝兴奋的诡异气息。
苏清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地攥着怀里那包金饰，一步一步地往巷子深处走去。
她知道，在这里，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她必须万分小心，才能在这些豺狼虎豹中，保全自己，并完成交易。
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没有主动开口，而是静静地观察着。她看到有人在交换粮票，有人在偷偷卖鸡蛋，甚至还有人在交易一些被查抄的禁书。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枯干、留着山羊胡的男人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问道：“妹子，要点啥？还是……想出点啥？”
苏清禾的心猛地一跳。她抬起头，透过昏暗的光线，对上了那双在黑暗中闪着精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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