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平息，长安城重归往日繁华，仿佛那场席卷全城的恐慌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然而，在这场灾难中崛起的声望，却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太平公主李令月的身上。市井巷陌，茶楼酒肆，无不传颂着她的仁德与睿智。“太平公主”西个字，己不再仅仅是尊贵的封号，更成为一种象征，代表着希望、能力与不同于旧有秩序的崭新气象。
这份如日中天的声望，自然引来了更多的注目。投靠者络绎不绝，或真心仰慕，或意图攀附，太平公主府门前一时间车水马龙。李令月对此来者不拒，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交由上官婉儿仔细甄别，只将少数确有才干、背景相对清白者纳入外围，核心圈子依旧固若金汤。
然而，荣耀与危机往往相伴相生。李令月深知“功高震主”的古训，即便那个“主”是她的亲生母亲，是大唐至高无上的天后。她敏锐地察觉到，近几次去两仪殿请安时，母后武则天看她的目光，虽然依旧带着慈爱与欣赏，但深处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与考量，那是一种帝王对潜在挑战者的本能警惕。
这一日，李令月正在翻阅阿姮送来的各地物产与舆情汇总，上官婉儿步履轻盈地走入，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公主，”婉儿屏退左右，低声道，“近日宫中有些流言，虽未指名道姓，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公主您……声望过隆，恐非皇室之福。甚至……有提及当年汉武朝卫太子旧事的……”
卫太子刘据，汉武帝嫡长子，因声望过高，遭谗言构陷，最终死于巫蛊之祸。
李令月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滴在宣纸上，氤开一小团污迹。她抬起头，眼中并无惊慌，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
“终于来了。”她放下笔，语气平静，“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风头太盛，有人坐不住了。可知源头来自何处？”
婉儿沉吟道：“流言缥缈，难以追溯。但受益者无非是那几家。武承嗣沉寂许久，未必甘心；东宫那边，韦氏一族见公主声望日隆，恐危及他们未来地位，亦有可能。甚至……可能只是某些人想借此向天后表忠心，揣测上意而己。”
李令月冷笑一声：“揣测上意？他们倒是懂得如何戳中要害。”她站起身，在殿内缓缓踱步，“母后雄才大略，但亦多疑。这等流言，虽未必全信，却足以在她心中种下一根刺。”
她停下脚步，看向婉儿：“我们不能再被动应对。既然他们用‘声望’来做文章，那我们便让他们看看，何为真正的‘不慕虚名’。”
“公主打算如何？”
“第一，将所有投靠之人，严格筛选，品行不端、意图投机者，一概婉拒。对外便称我年幼德薄，不敢妄纳贤才，唯愿静心读书，陪伴母后。”李令月冷静地布置，“第二，你替我拟一份奏疏，言辞恳切，将此次抗疫之功，尽数归于母后圣德裁断、苏娘子医术精湛、以及百官民众同心协力。我只字不提自身，只言身为公主，略尽绵力，实乃本分，恳请母后勿再赏赐，以免折福。”
这是以退为进，主动淡化自身功劳，彰显谦逊孝心，将荣耀归于君上。
“第三，”李令月目光微闪，“让阿姮和云昭那边都收敛些，近期不必再有大的动作。尤其是阿姮的生意，赚钱可以，但绝不可再与我的名号有过多牵扯。凤影卫的训练转入地下，更加隐蔽。”
“奴婢明白。”婉儿一一记下，心中对公主的决断佩服不己。这番应对，既化解了可能的猜忌，又全了孝道与名声，可谓滴水不漏。
策略己定，李令月立刻行动。她亲自前往两仪殿，呈上那份由婉儿执笔、情真意切的奏疏，并在武则天面前，表现得比以往更加乖巧柔顺，只谈书画女红，偶论史书，也绝不涉及当下朝政，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不谙世事、只知承欢膝下的小女儿。
武则天看着奏疏，又看看眼前低眉顺目的女儿，凤眸中的审视渐渐化为一丝复杂的柔和。她何等人物，岂会看不出这其中的心思？但这份主动退让、不居功自傲的态度，确实让她心中的那根刺，软化了不少。
“你年纪虽小，却懂得分寸，朕心甚慰。”武则天最终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并未多言，但也不再提及赏赐之事。
流言在李令月主动“退避”的姿态下，渐渐失去了市场。然而，李令月知道，这仅仅是暂时的平息。只要她存在，只要她展现出任何一丝可能威胁到现有权力格局的潜力，暗流就不会真正停止。
数日后，一次皇室家宴上，李令月“偶然”听闻，太子李显近来颇好丹术，常与一些方士之流往来，甚至有意在東宫设立丹房。而引荐这些方士的，赫然又有韦氏族人的影子！
联想到之前武承嗣试图用香料控制太子的旧事，李令月心中警铃大作。韦氏一族，为了巩固未来权势，难道也开始用这种邪门歪道了吗？他们是想控制太子，还是想……借此做些什么？
她立刻让婉儿暗中调查，同时，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萌生：或许，她该找个机会，亲自去会一会这位越来越陌生的太子哥哥，以及那位野心勃勃的韦妃了。东宫这潭水，似乎比武承嗣那边，更加浑浊不堪。
夜色中，李令月独立窗前，手中着一枚冰冷的玉佩。声望是一把双刃剑，她在享受其带来的便利与力量的同时，也必须承受随之而来的明枪暗箭。
“退，是为了更好的进。”她轻声自语，眸中映着窗外寥落的星辰，深邃而坚定，“既然这潭水注定无法平静，那便让我来看看，这水底究竟藏着多少魑魅魍魉。东宫……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功高未必要震主，亦可借力打力。她这只收敛羽翼的凤凰，正在为下一次更精准、更有力的出击，积蓄着力量。暗流之下，新的棋局，己然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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