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罡风凛冽。
我悬空而立，衣袂翻飞，神情一如往常的平静。仿佛方才那个经历了生死之战、亲手断绝了万载飞升机缘的人，并非是我。
在我头顶那遥不可及的虚空之外，沈长庚的脸色己是阴沉欲滴。极致的愤怒、错愕与羞辱交织在他脸上，深处还藏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他好似一头耗尽心血、终将猎物逼入绝境的猎鹰，却在收网的瞬间，发现猎物非但没有垂死挣扎，反而主动咬断了陷阱，并在他眼前慢条斯理地为自己筑起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坚固壁垒。
那道壁垒无形无质，乃此方天地最本源的法则所化，正是洛灵书在沈长庚的攻势结束后，调动整个世界的力量重新加固的世界晶壁。
此刻，我安然立于晶壁之内，从容不迫。
而他，这位高高在上的上界仙官，却被牢牢隔绝在外。
他进不来，而我也暂时出不去。曾经被他用来囚禁我的飞升通道，那座他为我精心打造的牢笼，如今反倒成了困住他自己的无形枷锁。局势，就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师弟，滋味如何？”我仰头望着他那张扭曲的脸，唇边的笑意愈发温和，“我早就说过，师尊评你格局不足，你还不信。”
“你以为截断我的飞升之路，便是将我困于笼中？殊不知，那条通道对你而言，又何尝不是一座独木桥？”
“你的一切优势，都建立在那座独木桥上。桥一断，你这位远道而来的上界仙官，与那笼子外龇牙咧嘴却无计可施的猴子，又有何异？”
我的每句话都如一根烧红的铁针，精准地刺在他那颗千疮百孔的道心上。
“你……你竟敢辱我！”
沈长庚气得浑身发抖，双眸之中几乎要喷出烈火：“秦姝！你这个叛徒！你以为躲在这残破的小世界里，就能高枕无忧了吗？我今日便打碎你这龟壳，看你还如何猖狂！”
他被愤怒彻底冲昏了头脑，再次高举起手中的“巡天令”。那道刚刚暗淡下去的金色法旨，瞬间光芒大放！
这一次，他再无任何保留，将自己所有的仙元与神念疯狂地灌注其中，试图再次借来那股足以毁天灭地的上界之力！
嗡——
虚空之外，那片属于三十三重天的法则海洋再度剧烈翻涌。
然而，不等那股力量完全凝聚成形，我身后的洛灵书便动了。
她只是轻轻抬手，对着那片正在汇聚力量的虚空，缓缓一握。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空间被生生捏碎的巨响骤然传来！那条由沈长庚竭力维持、连接着上下两界的力量通道，竟被洛灵书以整个世界为手，硬生生掐断！
“噗——！”
沈长庚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口金色的仙血。强行借来的力量被中途截断，恐怖的法则反噬之力瞬间便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一脸骇然地望着晶壁内的洛灵书，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名为“忌惮”的情绪。
“你……你竟能干涉上界法则？！”
“在此界之内，我即法则。”洛灵书的声音冰冷漠然，不带丝毫情感。
她的回答，彻底粉碎了沈长庚最后的希望。
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他引以为傲的上界身份，他赖以为生的巡天监权柄，在这方“不讲规矩”的小世界里，被一个新生的天道与一个他眼中的阶下囚联手戏耍。
他剧烈地喘息着，擦去嘴角血迹，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良久，他那因愤怒而扭曲的表情竟缓缓平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阴冷、更加恶毒的平静。
当一个人从歇斯底里的愤怒转为极致的平静，那才是他最危险的时候。因为，他开始重新用脑子思考了。
“呵呵……呵呵呵呵……”沈长庚忽然低笑起来，笑声干涩嘶哑，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
“好，好一个‘我即法则’。”他看着洛灵书，仿佛在赞许。
“好一个釜底抽薪，以退为进。”他又将目光转向我，“秦姝啊秦姝，我的好师姐，我承认，我还是小看了你。我以为你转世重修，早己磨平了棱角，却不想你这根骨头，比当年还要硬，还要扎手。”
他缓缓收起了手中的“巡天令”。
这个举动，让我心中警铃大作。他要放弃了？不，绝无可能。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今日受此奇耻大辱，他绝不会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
他一定还有后手！
“打不碎你这龟壳，的确。”沈长庚看着我，嘴角的笑容愈发诡异，“但是，谁说一定要我亲自动手呢？”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长庚摊了摊手，故作无辜，“我只是忽然想起，师姐你当年得罪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你盗走的那枚‘九转轮回丹’，师尊他老人家可是准备献给瑶池金母的寿礼。”
“你重伤的那一十三位仙君中，又有几位是执掌天规刑罚的紫薇帝君的嫡亲后辈。”
“哦，对了，还有。”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恶魔，“当年追杀你，最终将你逼入轮回的，似乎还有那位与你齐名，并称‘上界双姝’，如今却己是广寒仙子的月神宫宫主吧？”
“你说，如果我将你的位置，你还活着的消息，‘不小心’透露给他们……他们，会不会很‘高兴’呢？”
他的话，如一盆来自九幽的冰水，从我头顶瞬间浇下。
我的身体刹那间僵住，脸上那份从容不迫的笑容，也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说的没错，这，才是我真正的软肋！
我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重回上界，除了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更重要的原因，便是主动去解决这些因果！躲是躲不掉的，只有重新站在他们面前，以比他们更强的姿态，才能将这些纠缠了我数百年的恩怨彻底了结！
但我需要时间！一个无人打扰，能让我重新修炼到巅峰的时间！
而沈长庚现在要做的，就是剥夺我这最宝贵的时间！
他要借刀杀人！他要将我彻底钉死在这个小世界里，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你……卑鄙！”我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怒意。
“卑鄙？”沈长庚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我的好师姐，当年你将我的‘九转还阳草’拿去喂畜生时，怎么不说自己卑鄙？你仗着师尊宠爱，夺走我所有修炼资源时，怎么不说自己卑鄙？成王败寇罢了！”
笑声戛然而止，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
“秦姝，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血红的玉符，其上刻着一个由无数冤魂组成的狰狞“诛”字。
“此乃‘巡天诛神令’。一旦捏碎，三息之内，你的坐标连同你还活着的消息，便会同时传遍三十三重天所有与巡天监有联系的仙门帝君。”
“我给你十息时间考虑。”
“是自己乖乖打开这方世界的壁垒，随我归案。”
“还是，等着你的那些‘老朋友’们，亲自来找你。”
“十。”
他开始了倒数。那冰冷而不带任何感情的数字，像一记记重锤，狠狠敲击在我的心上。
我的大脑疯狂运转。
怎么办？
这一次，我似乎真的陷入了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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