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会以一场彻底的闹剧收场。
周振邦在闪光灯的追逐下，被保安狼狈地护送离场。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他几十年来精心构建的名誉殿堂，在短短半小时内，被简辞亲手砸了个稀巴烂。
简辞没有在现场多做停留。
当他走出酒店大门时，里奥那辆骚包的亮黄色跑车，恰好停在了他的面前。
“嗨，简。”里奥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湛蓝色的、像地中海海水一样的眼睛，“好久不见。你刚才，酷毙了。”
他的中文说得有些生硬，但热情不减。
简辞看着他，前世的回忆涌上心头。里奥是意大利一个古老艺术世家的继承人，才华横溢，性格张扬。他们在交换生时期，既是对手，也曾惺惺相惜。后来里奥回了国，两人便断了联系。
“你怎么会在这里？”简辞问。
“我来参加榕城的秋季艺术沙龙，顺便看看老朋友。”里奥冲他挤了挤眼，“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么精彩的戏。说真的，那个老头，我上学的时候就看他不顺眼了，虚伪得要命。你干得漂亮。”
里奥的出现，像一道来自过去的、温暖的光，短暂地驱散了简辞心头的阴霾。和傅陵歇那种令人窒息的掌控不同，里奥的身上，有一种自由而纯粹的气息。
“上车，我请你喝酒，庆祝你重获自由。”里奥拍了拍副驾驶的座位。
简辞犹豫了一下。
他知道，坐上这辆车，就意味着暂时脱离了傅陵歇的视线。
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宣告。
最终，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跑车引擎发出一声轰鸣，汇入了榕城的车流之中。
顶层公寓里，傅陵歇面无表情地看着监控屏幕上，那辆黄色的跑车逐渐远去，首至消失。他周身的气压，低得能让空气结冰。
“先生。”管家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傅陵舍没有说话，他只是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查。一个叫里奥·贝尼尼的意大利人，他在榕城的所有行程、所有接触的人，以及……他和简辞的过去。我需要全部的资料，现在。”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但越是平静，就越代表着风暴的临近。
……
酒吧里，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
里奥和简辞坐在吧台，面前摆着两杯威士忌。
“所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里奥喝了一口酒，大声问道，“那个姓周的老头完蛋了，但你在国内的处境，恐怕也不会太好过。艺术圈这种地方，最讲究论资排辈，你今天得罪了那么多人，他们不会让你好过的。”
简辞摇晃着酒杯，冰块撞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知道。”
“跟我回意大利吧。”里奥忽然凑近，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真诚，“我们家族在佛罗伦萨有一个工作室，所有资源都向你开放。我们可以一起创作，一起办展。欧洲的艺术环境比国内自由多了，凭你的才华，在那里，你才能真正地发光。”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
一个全新的开始，一片自由的天地，远离了傅陵舍那令人窒息的囚笼。
简辞的心，有那么一瞬间，动摇了。
他看向里奥，对方的眼中是纯粹的欣赏和友谊，不含任何杂质。
可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傅陵歇那张脸，浮现出他昨夜在门缝后看到的、那双充满了悔恨与痛苦的眼睛。
那个男人是疯子，是偏执狂，是掌控欲的化身。
但他也是唯一一个，愿意为他，与全世界为敌的人。
“谢谢你，里奥。”简辞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但我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
他还有仇未报，还有些事，没有弄清楚。
里奥有些失望，但还是尊重了他的选择：“好吧。不过我的邀请永远有效。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来找我。”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简辞便起身告辞。
当他回到那间顶层公寓时，己经是深夜。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傅陵歇坐在沙发上，身影被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里奥·贝尼尼详尽到令人发指的个人资料。
“回来了？”傅陵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嗯。”简辞应了一声，径首走向自己的工作室。
“他邀请你跟他去意大利。”傅陵歇忽然开口，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简辞的脚步停住了。
“你在监视我？”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只是在行使我的权利。”傅????歇站起身，一步步向他走来，“你忘了我们的交易吗？我为你提供武器，而你……属于我。”
他身上那股暴戾而偏执的气息，再次弥漫开来。
“傅陵歇，我不是你的所有物。”简辞皱眉，他不喜欢这种被当成物品的感觉。
“是吗？”傅陵歇走到他面前，猛地伸手，将他拽进了怀里。
这个拥抱充满了侵略性和占有欲，力道大得几乎要将简辞的骨头捏碎。
简辞挣扎了一下，却被箍得更紧。
“别再有下一次。”傅陵歇的下巴抵在他的肩窝，声音喑哑，带着一丝压抑的疯狂，“不要试图去挑战我的底线，简辞。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许，我会把他那双画画的手，一根根地折断。又或者，让贝尼尼这个姓氏，从佛罗伦萨彻底消失。”
冰冷的、毫不掩饰的威胁，让简辞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毫不怀疑，傅陵歇说得出，就做得到。
这个疯子！
简辞闭上眼，最终放弃了挣扎。
“放开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还要工作。”
傅陵歇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他缓缓松开了手臂。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把他推远了。
可他控制不住。一想到简辞可能会离开，那种来自“梦境”的、蚀骨的恐惧和绝望，就会将他所有的理智吞噬。
简辞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走进了工作室。
磨砂的玻璃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傅陵歇压抑着滔天占有欲的黑暗。
门内，简辞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他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复仇之路，比他想象的更加艰难。因为他要面对的，不只是外界的敌人，还有一个……爱他爱到发疯的、偏执的“盟友”。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站起身，走到了那个巨大的金属骨架前。
他看着这个尚未完成的作品，眼中的迷茫和疲惫，渐渐被一种决绝的、炽热的光芒所取代。
他伸出手，抚摸着冰冷的金属。
他要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愤怒，全都倾注到这件作品里。
他要用最猛烈的火焰，来淬炼它。
不只是为了复仇。
更是为了，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为自己，烧出一条通往“涅槃”的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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