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激烈到近乎撕裂的争吵之后，整个顶层公寓，都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温度，陷入了一种冰冷而凝固的死寂。
傅陵歇没有再对简辞使用暴力，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只是深深地看了简辞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混杂着被背叛的伤痛、无法被理解的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预的、害怕失去的恐慌。然后，他转身走进了自己的书房，重重地关上了门。
那一声沉闷的关门声，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两人彻底隔绝在了两个互不相干的冰冷世界里。
接下来的两天，是简辞重生以来，过得最压抑、也最自由的两天。
说它压抑，是因为傅陵歇的存在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他虽然没有露面，但那种属于他的、冰冷的、带着怒意的气息，却弥漫在公寓的每一个角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日三餐，管家依旧会准时送来，但食物却不再是精心搭配的营养餐，而是一些最简单、最普通的家常菜。那不是惩罚，而是一种冷漠的、公事公办的疏离。仿佛在说：我履行我的义务，但你也别想再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一丝一毫的、额外的关心。
说它自由，则是因为，那只无所不在的、掌控一切的手，终于消失了。
简辞的工作室里，再也没有凭空出现过的顶级材料；他的工作台上，也再也没有那些雪中送炭般的分析报告。他终于，彻彻底底地，只剩下他自己，和他那尚未完成的作品。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也体会到了久违的、属于创作者的、孤独而纯粹的快乐。
然而，现实的问题，很快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秋季艺术沙龙的截止日期，只剩下不到十天。而他作品的“眼睛”，那两颗至关重要的红宝石，依旧毫无着落。
他开始了自己的行动。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网络上搜索所有可能的信息，联系了过去在学院里关系尚可的几位老师和同学，甚至厚着脸皮，去询问那些曾经被他视为竞争对手的艺术家。
然而，结果却让他心底发寒。
所有他能想到的渠道，都像被一堵无形的墙给堵死了。那些原本对他态度热情的画廊老板，一听到他想找顶级的红宝石原石，就立刻支支吾吾地挂断了电话；一些国外的材料供应商，前一秒还在热情地向他推销产品，后一秒就以“库存不足”或“己被预订”为由，拒绝了他的询价。
简辞不是傻子。他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傅陵歇的报复。
那个男人，虽然表面上放手了，却在暗地里，动用了他那通天的权势，封锁了所有简辞可能接触到资源的渠道。他要用这种方式，逼简辞认清现实，逼他明白，离开了他，他什么都做不成。他要看着简辞在绝望中挣扎，然后，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回到自己面前，承认错误。
这是一种何等傲慢、又何等残忍的“教导”。
简辞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那巨大的、尚未点睛的凤凰雕塑，感到了一阵深深的寒意。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傅陵歇之间的力量差距，是何等地悬殊。
就在他几乎要陷入绝望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陌生的、来自意大利的国际长途号码。
简辞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简？是你吗？天哪，我总算打通你的电话了！”电话那头，传来里奥那带着标志性口音的、热情洋溢的声音。
“里奥？”简辞有些意外。
“是我！你这家伙，回国之后就跟失踪了一样！”里奥抱怨道，“我听说了你和那个老混蛋教授的事，干得太漂亮了！我为你骄傲！不过，我也听说你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在找一种特别的……红色的石头？”
简辞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嘿，别忘了贝尼尼家族是做什么的。”里奥在那头得意地笑了起来，“我们家和欧洲那些最古老的珠宝商、收藏家，都有些交情。我有个朋友告诉我，你最近在疯狂地询价，但好像……有人在背后给你使绊子？”
简辞沉默了。
“我就知道。”里奥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简，你是不是被什么人给控制了？你上次见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状态不对。你身边那个穿西装的家伙，看起来就像黑手党一样，让人很不舒服。”
“里奥，这是我自己的事。”简辞不想把他也牵扯进来。
“狗屁！朋友的事，就是我的事！”里奥在那头嚷嚷道，“听着，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有你想要的东西。但那个人，脾气非常古怪。而且……你得亲自去一趟。我只能帮你牵线，剩下的，要靠你自己。”
这番话，像一缕穿透乌云的光，瞬间照亮了简辞那片灰暗的世界。
“在哪里？”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里奥告诉了他一个地址。那是一个位于国内西南部、靠近边境的、几乎与世隔绝的小镇。而他要找的人，是一个隐居在那里的、国宝级的、也是最声名狼藉的玉石雕刻大师，人称“鬼手”唐。
挂断电话，简辞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他通话的同时，书房里，傅陵歇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实时显示着他通话的所有内容。一个精密的、军用级别的窃听程序，早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植入了他的手机。
傅陵舍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里奥·贝尼尼”这个名字，以及他们对话的每一个字，他周身的气压，几乎要将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结成冰。
又是他。
又是这个不知死活的意大利人。
傅陵歇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暴戾的杀意。但随即，这股杀意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转化成一种更深、更冷的算计。
他原本的目的，是想让简辞在碰壁之后，乖乖地回到他身边。但里奥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既然如此……
傅陵歇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残忍的弧度。
他决定，将计就计。他要让简辞去，让他亲身体会一下，这个世界，究竟有多么的危险与残酷。他要让简辞在那条所谓的“希望之路”上，撞得头破血流，然后，在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他会像神明一样降临，将他拯救出来。
到那个时候，简辞就会明白，谁，才是他唯一的、也是最终的依靠。
当天晚上，简辞简单地收拾了一个背包，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出发。
当他走出房间时，却看到傅陵歇，正站在客厅的阴影里，似乎己经等了他很久。
“你要走？”傅陵歇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简辞简短地回答。
“为了两块石头，去一个你一无所知的地方，见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你觉得，你回得来吗？”傅陵歇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嘲讽。
“这是我的事。”简辞不想和他多说。
“好，很好。”傅陵歇忽然笑了，那笑容，却让简辞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既然你这么想证明自己，那我们，不妨来打个赌。”
“赌什么？”
“我给你三天时间。”傅陵歇伸出三根修长的手指，“从你踏出这个门口开始算。三天之内，如果你能带着你想要的石头，完好无损地回来，那就算你赢。从今往后，我绝不再干涉你任何事，包括你的创作，和你的人身自由。”
这个条件，到了极点。
“但如果你输了呢？”简辞警惕地问。
傅陵歇缓步走到他的面前，俯下身，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充满了占有欲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如果你输了，或者……回不来了。那你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从今往后，你的脖子上，要戴上我为你准备的项圈。你的脚上，要锁上我为你打造的链子。你的人，你的心，你的灵魂，彻彻底底，完完全全，都属于我一个人。你，再也没有说‘不’的权利。”
这，己经不是赌约了。
这，是魔鬼的契约。
用虚无缥缈的自由，去赌注板上钉钉的、永恒的囚禁。
简辞看着傅陵歇那双疯狂而执拗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了。
“好。”他听见自己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声音，“我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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