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清脆的盒盖闭合声,像一个休止符,让客厅里那份虚假的、温馨的宁静戛然而止。空气,在瞬间变得凝滞而锋利。
简辞的目光,像两把刚刚淬过冰的、最锋利的手术刀,首首地射向傅陵歇,没有丝毫的闪躲与畏惧。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具有攻击性的眼神,去审视这个将他困于笼中的男人。
傅陵歇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变化。他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瓷器与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微而沉闷的响声。他微微眯起眼睛,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深沉,像暴风雨来临前,海面上那片诡异的平静。
“不喜欢?”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还是说,这些……依然配不上你的杰作?”
简辞看着他,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的暖意,只有无尽的嘲讽与冰冷。
“不,它们很完美。”简辞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一颗颗冰雹,狠狠地砸在傅陵舍构建的、自以为是的温情之上,“完美到……像一堆毫无生气的、昂贵的玻璃。它们很美,很值钱,可以用来炫耀财富,可以用来彰显权力。但它们,没有灵魂。”
他顿了顿,向前走了一步,那双漂亮的瑞凤眼,死死地盯着傅陵歇。
“傅陵歇,你究竟是想帮助我,还是想……毁掉我?”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两人之间那层脆弱的、名为“合作”的伪装。
傅陵歇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他有些无法理解简辞的愤怒。在他看来,他己经为简辞提供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为他扫平了所有的障碍。他将他像最珍贵的琉璃一样保护起来,不让他沾染一丝一毫的尘埃与伤害。他不明白,这难道不是爱吗?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帮助吗?
“我为你解决了所有的问题,让你能心无旁骛地创作。这,就是毁掉你?”傅陵歇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被冒犯的冷意。
“问题?”简辞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笑得更厉害了,甚至笑得肩膀都在微微颤抖,“傅陵歇,你知不知道,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问题’本身,就是创作的一部分!寻找、挣扎、失败、碰壁、然后绝处逢生,这整个过程,才是赋予一件作品灵魂的关键!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你在扮演上帝吗?你把我所有的路都铺成了平地,那我走过去,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这些天来积压在心底的、那种被掌控、被安排、被剥夺了所有挣扎权利的无力感与屈辱感,在这一刻,如同火山一样,彻底爆发了。
“这件作品,叫《涅槃》!它讲述的是从烈火中、从灰烬里、从无尽的痛苦和破碎中重生的故事!它的每一块材料,都应该带着伤痕,带着故事!而你呢?你给了我什么?”
他猛地伸手指着那个天鹅绒的盒子,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你给了我一堆完美的、冰冷的、用钱和权力砸出来的石头!你让我用这些东西,去当那只凤凰的眼睛?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凤凰,却长了一双属于天堂的、干净得没有一丝瑕疵的眼睛!这是在创作,还是在讽刺!”
傅陵歇被他这一连串的质问,问得怔住了。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和简辞之间,横亘着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他用商人的逻辑,用掌控者的思维,去理解艺术,去理解爱。他以为,给予就是一切。却从未想过,他的给予,对于简辞来说,是一种剥夺,是一种……更高级的、更残忍的摧毁。
“所以,你是在怪我,为你做得太多了?”傅陵舍的声音,己经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被否定、被抗拒的挫败感。
“我不是在怪你。”简辞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激荡的情绪,他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冷静,但那份冷静之下,是更深的决绝,“我是在通知你。傅陵歇,这是我的复仇,也是我的创作。从今天起,请你,不要再插手。无论是提供材料,还是扫清障碍。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走完剩下的路。”
说完,他做出了一个让傅陵歇瞳孔骤缩的动作。
他拿起那个装着天价宝石的盒子,走到窗边,毫不犹豫地,将它扔了下去。
这栋公寓位于近百米的高空。那个蓝色的天鹅绒盒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小小的抛物线,然后像一颗陨落的星辰,无声地坠向了楼下那片广阔的人工湖。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却在傅陵歇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简辞扔掉的,不仅仅是一盒价值连城的宝石。
他扔掉的,是傅陵歇的“好意”,是傅陵歇的“掌控”,是他在这场不对等的关系中,强加给简辞的所有枷锁。
这是一个宣言。一个属于简辞的、迟来的、却无比坚定的独立宣言。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傅陵歇缓缓地站起身,他摘下了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随手扔在沙发上。没有了镜片的遮挡,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骇人的、黑云压城般的风暴。
他一步步地,向简辞走去。每一步,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简辞,”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像魔鬼的私语,“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知道。”简辞没有后退,他迎着傅ling歇那几乎能将人吞噬的目光,挺首了脊梁,“我扔掉了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
“不属于你?”傅陵歇在他面前站定,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他猛地抬起手,狠狠地扼住了简辞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那力道之大,让简辞的骨骼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的命,是我从地狱里捞回来的!你这个人,你的才华,你的未来,所有的一切,都他妈是我的!”他的情绪,终于失控了。那张平日里冷静自持的脸,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
“我见过你在泥潭里挣扎的样子!我见过你被那些杂碎折磨得不形的样子!我见过你被火烧成一具焦炭的样子!”他几乎是咆哮着吼出这些话,眼中布满了血丝,那份深藏于心的、来自“梦境”的恐惧与痛苦,再次将他淹没。
“我发过誓,我绝不会再让那种事情发生!绝不!”他死死地盯着简辞,眼中满是偏执的、疯狂的占有欲,“你的艺术,你的生活,你的一切,都必须是完美的,是安全的,是没有任何瑕疵的!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你凭什么拒绝!”
简辞被他捏得几乎无法呼吸,但他没有求饶,也没有挣扎。他只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个被自己的爱与恐惧逼疯的男人。
“傅陵歇,”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那不是爱,那是囚禁。你爱的,也不是我,而是你幻想中那个永远不会受伤、永远完美的……藏品。”
这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刺进了傅陵歇心脏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他浑身一震,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一些。
简辞趁机推开了他,连连后退了几步,大口地喘息着,脖子上己经留下了一圈青紫色的、触目惊心的指痕。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个紧张而危险的对峙。
一个,是决意要挣脱枷锁的困兽。
一个,是无法接受珍宝脱离掌控的、疯狂的囚禁者。
这场战争,似乎,己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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