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个燕归庄浸泡在一片死寂之中。
赵清禾盘腿坐在床上，双目紧闭，调整着呼吸。饥饿感依旧存在，但她正用前世练习的冥想，强行将身体的不适与意识剥离开来。
她的大脑，必须时刻保持绝对的冷静与清醒。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落叶般的声。
赵清禾的眼睛在黑暗中猛然睁开，没有一丝睡意，亮得像一匹警觉的孤狼。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听着。
那声音在她的门外停顿了许久，伴随着压抑的、迟疑的呼吸声。显然，来人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终于，门被轻轻地、试探性地敲了三下。
笃，笃，笃。
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声盖过。
“进来。”赵清禾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门板。
门轴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一道瘦小的黑影闪了进来，又立刻将门轻轻合上。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赵清禾看清了来人——是白天的那个年轻寡妇，春杏。
春杏的怀里鼓鼓囊囊的，她走到赵清禾面前，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从怀中掏出两个还带着温热气息的东西，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是两个烤熟的红薯，表皮微焦，散发着一股朴素而香甜的气味。
“小姐……”春杏的声音带着颤抖，几乎不敢抬头看她，“奴婢……奴婢没什么能报答您的。这是今天从公中藏下的，您……您快趁热吃。”
在这座连馊粥都是恩赐的庄子里，这两个红薯，几乎等同于春杏的全部身家。
赵清禾的目光在黑暗中闪动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春杏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以为是自己唐突了贵人，吓得立刻就要跪下。
“坐。”赵清禾开口，打破了沉默。她指了指床边唯一一把还算完好的椅子。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春杏愣了一下，竟忘了下跪，鬼使神差地依言坐了下来，双手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赵清禾这才伸出手，接过了那两个红薯。她没有吃，而是将其中一个，重新递回到了春杏面前。
“我一个，你一个。”
“不，不，小姐，奴婢不敢！”春杏吓得连连摆手。
“这是命令。”赵清禾的语气不重，却让春杏不敢再有任何反驳。她只能惶恐地接过那个红薯，捧在手里，像捧着一块烙铁。
赵清禾掰开自己手中的红薯，黄色的瓤冒着热气。她小口地吃着，动作斯文，但速度很快。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里，瞬间驱散了大部分的寒意和饥饿感。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吃的第一顿像样的食物。
吃完了一半，她将剩下的一半用干净的布包好。然后，她抬起头，看向局促不安的春杏。
“你叫春杏？”
“是……是，小姐。”
“你的孩子多大了？”
“西岁了。”一提到孩子，春杏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温柔。
“一首……这么瘦弱吗？”赵清禾看似随意地问道。
春杏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她低下头，声音哽咽：“庄子里的孩子，都……都养不大。三天两头闹肚子，身上没力气，郎中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郎中？”赵清禾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庄子里有郎中？作者“喜欢超吹的凌云彻”推荐阅读《穿成弃女后我崛起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没有。”春杏摇头，“崔嬷嬷不让请。她说……咱们这些人的命贱，不值得花那个钱。去年冬天，张大户家的就是一场风寒，活活给拖死了。”
赵清禾点了点头，将这些信息记下。她没有去安抚春杏的情绪，而是换了一个问题。
“这个庄子里，人是怎么分的？”
春杏愣了一下，不明白小姐为什么问这个。但在赵清禾平静的注视下，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在她的讲述中，赵清禾脑海里那张关于燕归庄的权力结构图，逐渐变得清晰、。
整个庄子，一百多户人家，三百多口人，基本都是犯了事的京城人家被发配来的家眷奴仆。他们被清晰地分成了三个阶层。
最顶层，是以崔嬷嬷为首的权力核心。包括那几个对她忠心耿耿的庄头，以及他们的家眷。他们是国公府的老人，负责管理和监视，掌握着物资的分配权，作威作福，无人敢惹。
中间层，是大部分麻木的庄户。他们被剥夺了希望，日复一日地在压迫下劳动，为了一口饭食苟延残喘。他们不敢反抗，甚至会为了讨好上层，而去欺压更弱小的人。
最底层，就是像春杏这样的。她们或是寡妇，或是家中男人在发配途中死了，无依无靠，带着孩子，是这个庄子食物链最底端的存在，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她们……她们不给我们活路。”春杏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地是盐碱地，种出来的粮食，交了公中，剩下的根本不够吃。大家……大家都是在等死。”
赵清禾静静地听着，等她情绪稍稍平复，才将早己准备好的、那个决定性的武器，推到了台前。
她走到桌边，将她过滤并烧开过的那碗水，和一碗刚从水缸里舀出的水，并排放在了一起。
在昏暗的油灯下，对比依然鲜明。
一碗清澈，一碗浑浊。
“春杏。”赵清禾的声音很沉，“你看看这两碗水。”
春杏不解地看过去。
“你尝尝。”
春杏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用手指分别蘸了点水，放进嘴里。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这井里的水，又咸又涩！”
“没错。”赵清禾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春杏的心里，“你再想想，你是不是每天都在用这口井里的水，给你的孩子做饭、喂他喝水？”
春杏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赵清禾的声音像恶魔的低语，继续在她耳边响起：“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庄子里的孩子，都体弱多病，都养不大？为什么你们大人，也总是觉得身上没力气，精神不济？”
“不是因为你们命贱，也不是因为风水不好。”
赵清禾拿起那碗浑浊的井水，举到春杏面前，眼神锐利如刀。
“是因为这水里有毒！长期喝，大人会慢慢垮掉，孩子，根本就活不到成年！”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春杏的脑海里炸响。
她想起自己孩子苍白的小脸，想起他频繁的腹泻，想起他夜里因为肚子疼而发出的哭声……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有了最恐怖、最合理的解释。
不是天命，是人祸！
“不……不可能……是谁……是谁这么狠的心啊！”春杏的嘴唇惨白，牙齿打着颤，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让她几乎要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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