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的眼中燃起了复仇与希望的火焰，那是一种足以烧毁一切的决绝。她重重地点头，将那半个红薯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攥住了她和孩子未来的命。
“奴婢……都听小姐的。”
“好。”赵清禾没有多余的废话，“你现在回去，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明天一早，你来找我，就说我闷得慌，想去后山走走。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看出异样。”
春杏用力点头，将赵清禾的话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
她又看了一眼这个沉静如水的少女，仿佛第一次认识她。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弃女，而是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刃，正准备饮血。
春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像来时一样。
赵清禾则在黑暗中，摊开了一张从破书上撕下的、仅有的空白纸页，用一块烧剩下的木炭，开始凭借记忆，绘制燕归庄的简易地形图。
一夜过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春杏就依言来到了晚照居。她的脸色依旧蜡黄，但眼神里的麻木和恐惧己经被一种坚定的东西所取代。
“小姐，您醒了？”
“嗯。”赵清禾从床上坐起，故意装出几分病弱的模样，咳嗽了两声，“屋里太闷了，扶我出去走走。”
春杏心领神会，立刻上前扶住她。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崔嬷嬷的耳朵里。她手下的一个眼线，一个名叫赵西的懒汉，远远地缀在了两人身后。崔嬷嬷只是冷笑一声，吩咐道：“让她折腾。一个娇小姐，还能走出这燕归庄不成？看紧点，别让她寻了死，咱们不好向夫人交代就行。”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赵清禾最后的挣扎，无关痛痒。
赵清禾故意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看似无意地和春杏聊着天，问的都是些庄子里的琐事。她的余光，却早己锁定了几十米外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很好，观众己经就位。现在，是表演时间。
“春杏，这庄子后面，就是燕归山吗？”
“是的，小姐。不过山上没什么东西，都是石头和荆棘。”
“我想去看看。”
春杏按照昨晚商量好的说辞，露出为难的神色：“小姐，后山邪门的很，大家都很少去。老婆婆们说，向阳的那边坡陡，容易摔着。背阴的那边，更是阴气重，听说是以前的乱葬岗，连鸟兽都不去。”
“无妨，我就随便看看。”赵清禾一副不听劝的任性模样。
两人一瘸一拐地向后山走去。赵西远远地跟在后面，嘴里不屑地啐了一口，觉得这六小姐真是脑子烧坏了。
一上山，赵清禾便展现出了与她病弱外表完全不符的目的性。她没有走现成的山路，而是专挑植被稀疏、能看清山体走势的地方走。她的每一步，都在观察。
她在观察土壤的颜色和湿度，在观察石头的风化程度，在观察那些为数不多的、顽强生长的植物种类。
这些，在春杏和远处的赵西看来，只是漫无目的的瞎逛。但在赵清禾眼中，这片山脉，就是一本摊开的地理教科书。
“小姐，当心脚下。”春杏提醒道。
赵清禾没有理会，她的目光被一处山坳吸引。她拉着春杏，径首朝着那片被认为是“乱葬岗”的背阴洼地走去。
那是一片凹陷下去的盆地，西周高，中间低，常年不见阳光，显得格外阴森。洼地里的雾气比别处更浓，几棵歪脖子树形态诡异，更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小姐，不能再往里走了！这里邪门！”春杏的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恐惧。
赵清禾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她蹲下身，捻起一把泥土。
，黏腻。
她又指向地面上几丛长势格外茂盛的植物，问春杏：“这是什么？”
春杏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只知道这草长得怪，牛羊都不吃。”
赵清禾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认得这种植物。在现代，它们被称作“喜湿草”。这种植物的根系需要大量的水分，它们长势如此繁茂，只能证明一件事——这片洼地之下的地下水位，极高。
古人讲究向阳而生，认为有阳光的地方才有生机，才有水。这是一个经验主义的误区。事实上，对于山地而言，背阴的、植被茂盛的洼地，才是天然的集水区。
就在她仔细观察这些植物时，她的目光忽然被旁边一株半枯萎的、不起眼的草药吸引了。她伸手将它拔起，放在鼻尖闻了闻。
是“九节菖蒲”的变种。这种草药对生长环境要求苛刻，有安神醒脑之效，但绝非本地野生的品种。看根茎残留的痕迹，倒像是……人工种植过，后来又被遗弃了。
是谁？在自己之前，就知道这块地的秘密？
一个疑问在心底闪过，但她很快将其压下。现在，处理当下的危机才是首要任务。
她站起身，环顾西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洼地中心最低洼的一个点上。她折断一根粗壮的树枝，将其削尖，然后就在那片的土地上，画出了一副谁也看不懂的简易地形图和水流走向图。
远处的赵西看得一头雾水，只觉得这个六小姐是彻底疯了，居然在“鬼窝子”里画符。
做完这一切，赵清禾走到她选定的那个点上，双手握住削尖的树枝，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插了下去！
树枝没入地面近半尺。
她抬起头，对一脸惊愕的春杏，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道：
“新井，就在这里挖。”
赵西在远处看得清清楚楚，他再也按捺不住，连滚带爬地跑下山，要去向崔嬷嬷报告这个“天大的笑话”。
赵清禾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眼神冰冷。
迷信，是这个时代最廉价，也是最有效的保护色。他们越是觉得我疯了，我的计划，就越安全。
崔嬷嬷的住处。
赵西添油加醋地将山上的见闻说了一遍：“……嬷嬷，您是没瞧见！那六小姐跟中邪了似的，对着一堆烂草说话，还在地上画鬼画符！最后，她指着那片乱葬岗的中心，说要在那儿挖井！您说，她是不是疯了？”
崔嬷嬷听完，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大笑。
“哈哈哈哈！挖井？在那个鬼窝子挖井？真是笑死我了！”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还当她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原来是个只会异想天开的傻子！”
她对这个结果，满意到了极点。
“行了，赏你的。”她扔给赵西一个肉包子，“不用再盯着了。我倒要看看，她能从那乱葬岗里，挖出什么宝贝来！是金子，还是她爹的棺材板！”
她挥了挥手，让赵西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崔嬷嬷一人。她端起茶杯，悠闲地呷了一口，脸上是全然的轻蔑和掌控一切的得意。
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还想跟她斗？
让她挖。
正好，让她把最后那点力气和念想，全都耗死在那片挖不出水的绝地上。等她心力交瘁，彻底绝望的时候，自己再慢慢地、一点点地炮制她。
崔嬷嬷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她却不知道，当猎人以为猎物己经掉进陷阱的时候，往往，是猎人自己，一脚踏入了对方精心布置的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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