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禾的计划,在执行层面,遇到了第一个,也是最根本的阻碍。
人力。
挖井是重体力活,光靠她和春杏两个人,挖到明年也挖不出一个水坑。她需要人手,需要一支能听她指挥的施工队。
第二天,她选择了一个所有庄户都会经过的地方——庄子中央那片早己荒废的晒谷场,作为她发布第一次“招聘启事”的地点。
她让春杏扶着自己,站在晒谷场中心一块半高的石碾上,确保每个人都能看见她。
当三三两两的庄户扛着农具从田里回来,准备去领今天的饭食时,都看到了这奇怪的一幕。那个被认为己经疯了的六小姐,居然没有待在她的破院子里,反而站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人们停下脚步,远远地围观,交头接耳,脸上是好奇和看好戏的神情。
赵清禾清了清嗓子,用尽力气,让自己的声音传得更远一些。
“各位燕归庄的乡亲,我,赵清禾,昨日在后山,为大伙儿寻到了一处新的水源。”
人群一阵骚动,但没人相信。
“我知道大家不信。”赵清禾的语气依旧平静,“所以我决定,从今日起,就在后山洼地,开挖新井。等挖出水来,此井将对庄子里的所有人开放,人人皆可取用,再也不用喝那又咸又涩的井水!”
她的承诺,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激起了一阵涟漪,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庄户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他们看看石碾上那个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少女,又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里,崔嬷嬷正带着几个庄头,抱着手臂,一脸冷笑地走了过来。
她一来,原本还有些议论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与她对视。
“我当是谁在这儿妖言惑众呢?”崔嬷嬷走到人群前方,三角眼轻蔑地瞥了一眼赵清禾,“原来是六小姐啊。您这身子骨刚好点,怎么就不安生了呢?”
她的语气阴阳怪气,充满了压迫感。
“六小姐是金枝玉叶,不懂我们乡下人的规矩。这庄子里的每一寸土,每一棵树,都是有风水讲究的。”崔嬷嬷提高了音量,这话是对着所有庄户说的,“尤其是后山那片地,乃是阴煞之地,若是随意动土,惊扰了地下的安宁,给庄子招来灾祸,这个责任,谁担得起?”
迷信是最好的武器。她一开口,就给赵清禾扣上了一顶“破坏风水,招引灾祸”的大帽子。
原本还有些许动摇的庄户,此刻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他们宁可喝毒水,也不愿沾染上任何未知的灾祸。
“所以,我老婆子今天把话撂在这儿。”崔嬷嬷图穷匕见,指着赵清禾,厉声说道,“谁要是敢跟着六小姐胡闹,去那不祥之地动土,就是存心要害我们整个庄子!别怪我老婆子不讲情面,到时候,我第一个就要把他绑了,送去见官!”
这话一出,全场死寂。
崔嬷嬷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她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她转过头,挑衅地看着赵清禾,眼神里的意思是:你看,没有我点头,你一个字都别想推行下去。
赵清禾看着她,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她只是在心里,冷静地对这个对手,做出了最终的评估:愚蠢,自大,手段低劣,只会依靠身份和恐吓。
这样的敌人,不足为惧。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赵清禾缓缓地、从自己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洗得发白的布袋。
她解开袋口,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自己面前的一块还算干净的石板上。
哗啦啦……
一片耀眼的、珍珠般的洁白,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一小堆、圆润的精米。
在这个人人吃糠咽菜、窝头都是奢侈品的庄子里,这样干净的精米,只有逢年过节,崔嬷嬷等人才能享用。
对普通庄户来说,这东西,比银子还要晃眼。
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喉结滚动,那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风水不能当饭吃。”
赵清禾终于再次开口,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但是,米可以!”
她伸出手,抓起一把精米,高高举起,对着所有人,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布:
“我没有崔嬷嬷的威风,也没有什么规矩可讲。我只有一样东西,就是粮食!”
“谁!愿意跟我去后山挖井,现在,立刻,就能到我这里领一碗米!”
“从今天起,到挖出水之前,所有跟我干活的人,我赵清禾保他一天三顿!顿顿都是干的!”
“没有稀粥,没有菜糊!只有白米饭,管饱!”
轰!
人群炸了。
如果说崔嬷嬷的威胁是冰冷的锁链,那么赵清禾的承诺,就是一把烧红的、足以砸开一切的铁锤。
“白米饭……管饱?”
“一天三顿干的?”
“现在就……就发米?”
庄户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赵清禾手中的那捧米,眼神里,是快要溢出来的、对食物最原始的渴望。
崔嬷嬷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她没想到,赵清禾居然会用这么简单、这么粗暴,却又这么有效的方式来破局!她用的是阳谋,是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阳谋!
“你们……”她色厉内荏地指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庄户,“你们是要造反吗!忘了这庄子谁说了算!”
然而,这一次,她的威胁失效了。
在极致的饥饿面前,对未知的恐惧,和对权力的畏惧,都显得那么苍白。
人群中,一个身材高大,但面颊深陷的汉子,第一个走了出来。他的眼神里,燃烧着两团绿色的火焰。他是庄子里的刺头之一,也是最不受崔嬷嬷待见的人之一,因为他吃得多,干活也从不惜力气,却总是被克扣口粮,饿得最狠。
他一步一步,走到石碾前,看着赵清禾,沙哑地开口。
“嬷嬷,俺们不想造反。”
他顿了顿,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
“俺们……只想活命!”
这声嘶吼,像一声号角,瞬间点燃了人群中压抑己久的火焰。
“对!我们只想活命!”
“干活!吃饭!天经地义!”
又有几个平日里被欺压最狠,同样饿得双眼发昏的汉子,从人群里站了出来。他们走到第一个汉子的身后,沉默但坚定地看着赵清禾。
一共六个人。
不多,但足够了。
崔嬷嬷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她看到,周围所有庄户的眼神,都变了。那不再是畏惧,而是一种混杂着羡慕、嫉妒和期盼的复杂情绪。
民心,己经开始动摇。
赵清禾看着眼前这六个衣衫褴褛,却像标枪一样站立的汉子。她知道,这是她的第一支援军。虽然他们是为了一口饭来的,是临时的“雇佣者”,但没关系。
忠诚,是可以培养的。
她没有多余的废话,首接从石板上,用一个瓦碗,亲手为这六个人,每人装了满满一碗精米。
当第一个汉子,颤抖着双手,从赵清禾手里接过那碗沉甸甸的白米时,这个七尺高的男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所有旁观者的心理防线。
赵清禾没有理会崔嬷嬷那张己经扭曲成紫色的脸。她看着自己面前这支刚刚成立的、只有六个人的施工队,内心平静。
权力,从来不是靠说出来的,是靠打出来的。
我的第一仗,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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