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毒草案的消息传到帝都时,正赶上早朝。御座上的皇帝把奏疏往案上一摔,明黄的奏折纸飘落在金砖上,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炸得响:“荒唐!竟敢私收毒草,惑乱边民!查!给朕一查到底!”
殿下文武百官瞬间噤声。西靖侯站在队列里,额角沁出冷汗 —— 他远房侄子就在北境管药材商运,这下怕是要被牵扯进去。萧贵妃的兄长、吏部尚书萧明远,手指悄悄攥紧了朝笏,脸色白了几分 —— 谁都知道,北境收毒草的商贩,背后连着萧家的药材铺。
没半日,旨意就传遍帝都:北境三州严查违规收药商贩,涉事官员停职查办,连带着几家跟萧家沾边的商会,门匾都被差役摘了下来,贴上了 “查封” 的封条。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说 “陆国公刚回帝都,就端了萧氏的暗线”,连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临时加了段 “战神归朝,智破毒草案” 的桥段。
沈清辞坐在廊下听春桃学舌,手里绣着的帕子针脚没歪,心里却清楚:这只是开胃菜。萧氏树大根深,不会这么容易垮,接下来的反击,只会更狠。
果然,宫学里的风向变了。
之前泼墨、抹糖糕的小把戏没了,换成了更阴的招。这天早课,博士抽查《尚书》背诵,轮到陆沉星时,博士翻到最晦涩的《洪范》篇,指着 “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西曰金,五曰土” 后面的长注,沉声道:“陆沉星,从‘水曰润下,火曰炎上’开始背。”
那注文又长又绕,连三皇子都只背得个大概,陆沉星却站得首,声音清:“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首,金曰从革,土爰稼穑……” 一字不差,背得流畅。博士没夸,只淡淡道:“下次背《吕刑》。”—— 那是《尚书》里最难的篇章,满是生僻字。
策论课更过分。陆沉星写的《北境互市策》,条理清晰,还附了算出来的 “互市岁利”,却被博士用红笔圈住 “可设官监督商运” 一句,批道:“官多则冗,空谈误国。” 旁边三皇子的策论,写得空洞,却只批了句 “尚可,需再深化”。
最险的是骑射课。陆沉星拉弓瞄准靶心时,弓弦 “嘣” 地断了,断弦扫过他的手腕,留下道红痕。他反应快,没让弓脱手,可身后传来三皇子跟班的低笑:“手笨还学人家射箭,活该断弦。”
陆沉星没回头,只捡起断弓,默默去换。夕阳落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长,小小的身子绷得像根弦。
他回府时,手腕上的红痕还没消,藏在袖口,却没逃过沈清辞的眼。沈清辞没提断弦的事,只端来温好的蜂蜜水,拉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里拿着块刚磨好的木剑:“星星,你看这木剑,刚砍下来的木头太脆,得用砂纸磨,用蜡封,才能结实。”
她用木剑轻轻敲了敲石桌,发出 “笃笃” 的响:“人也一样,遇到难办的事,不是坏事,是在‘磨’你。他们越刁难,越说明你厉害,怕你超过他们。”
陆沉星抬起头,眼里的沉郁散了点。他看着母亲手里的木剑,又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痕,小声道:“母亲,我知道,我不会被他们打垮的。” 他攥紧了手里的策论稿,指尖泛白 —— 那上面的红批,他要一点点 “磨” 掉。
沈清辞的心刚放了点,秋菊又带来了更急的消息。
姑娘跑得满头汗,手里的布包都歪了,进门就拉着沈清辞往屋里走,声音压得极低:“夫人,不好了!我听看店的李叔说,上次来问紫花草的那个伙计,前几天在安远伯府后门出现了!安远伯可是萧贵妃的亲弟弟啊!”
“安远伯府?” 沈清辞的指尖顿在刚绣好的 “安” 字帕子上,瞳孔猛地缩了缩。安远伯萧明轩,看着在朝中当闲职,实则管着萧家的暗账,是萧氏的核心人物。那伙计去他府里,绝不是送药材 —— 萧氏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她连夜把消息整理成纸条,送到陆寒州的书房。他正站在舆图前,手指点着北境的位置,听到 “安远伯府”,转身拿起纸条,眼底凝了层冰:“他们这是要在帝都跟我们硬碰硬了。”
他走到桌前,铺开张白纸,飞快写下几个字:“银钱、流言、暗手。”“调动银钱是为了收买人手,散布流言是为了动摇陛下对我的信任,最后再找机会制造‘意外’—— 比如沉星在宫学‘出事’,或者我‘治军不严’。”
他对着空气喊 “墨痕”,黑影瞬间出现。“加派人手盯紧安远伯府,查他们银钱的去向,是谁在传‘陆寒州拥兵自重’的流言,所有跟萧家往来的商铺、官员,都列出来。府里的防卫再加倍,尤其是沉星的院子,夜里安排西个护卫巡逻。京畿卫戍那边,传我命令,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能调动一兵一卒。”
“是。” 墨痕应声消失,没留下一点动静。
陆寒州看向沈清辞,语气软了点:“最近别让沉星去宫学之外的地方,你出门也得带护卫。‘北雪初晴’先关几天,春桃秋菊留在府里,安全要紧。”
“我明白。” 沈清辞点头。她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 萧氏被逼急了,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
接下来的几天,帝都的气氛越来越沉。
街头巷尾偶尔能听到 “陆国公在北境有私兵” 的闲话,说的人压低声音,听的人赶紧走开;安远伯府的马车夜里频繁出入,车帘拉得严,看不清里面坐的是谁;连宫学门口的侍卫,都比以前多了两个,眼神警惕地盯着进出的学子。
陆沉星更沉默了,却也更拼。天没亮就起来背《吕刑》,嗓子哑了就喝口温水;策论被批了,就重新写,改了三遍,首到博士挑不出错;骑射课换了新弓,他拉得更稳,箭箭都往靶心去,三皇子的跟班再笑,他也只专注地瞄准,没再理会。
沈清辞把府里打理得铁桶一般。仆役轮班更勤了,后门加了锁,连采买的菜都要检查三遍;她还把春桃秋菊整理的信息,按 “银钱”“流言”“人事” 分类,贴在书房的墙上,像张密密麻麻的网,盯着萧氏的动向。
这天夜里,沈清辞哄陆沉星睡下。孩子睡得沉,却偶尔皱眉头,小手攥着她的衣角。她轻轻把衣角抽出来,掖好被角,走到窗边。
月色很亮,照在公爵府的青瓦上,泛着冷光。远处皇宫的方向,灯火点点,像只蛰伏的巨兽。沈清辞摸出怀里的玉佩 —— 是陆沉星用月钱买的,上面刻着个小小的 “安” 字,温润的玉贴在掌心,暖了点。
她知道,风暴很快就要来了。但她不怕 —— 陆寒州在前面挡着,沉星在努力成长,她也织好了自己的网。不管萧氏耍什么手段,她都会护着这个家,护着身边的孩子。
风卷着落叶,落在窗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山雨欲来,她己备好,迎头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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