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马魁跑了一天,陈默感觉自己像块被用力拧干的海绵,每一个毛孔都吸满了街头巷尾复杂的气味和信息。
晚上躺在备勤室的硬板床上,那些画面还在眼前晃动:赌博机诡异的闪烁、老倔头沉默地啃着包子、邻里间为晾衣杆喷溅的唾沫……
第二天清晨,陈默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陈默!快起来!有任务!”是林晓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寻常的紧绷。
陈默一个激灵坐起,迅速套上警服冲出门。
派出所里气氛再次凝重起来,张建国正在快速部署,民警们神色严肃地检查着装备。
“什么情况?”陈默低声问林晓月。
“刚接到指挥中心通报,城西结合部那个在建的‘锦绣家园’工地,聚集了大量农民工,情绪激动,把项目部围了,可能要出大事!”林晓月语速很快,“那边派出所人手不够,请求支援,我们得立刻过去!”
农民工讨薪?群体性事件?陈默心里一紧。这在警校案例分析里是重点,但真正面对还是第一次。
张建国己经穿戴整齐,目光扫过集结的队伍,在马魁脸上停顿了一下:“老马,你腿脚不便,留守。”
马魁眉头一皱,没反驳,只是沉沉地“嗯”了一声。
“其他人,上车!注意,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维持秩序,防止事态升级,保护群众和自身安全!非必要不动用警械,都听清楚没有?”
“清楚!”
警车呼啸着驶向城西。越靠近工地,空气中的紧张感就越发明显。远远就能看到工地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群众,指指点点。
工地大门敞开着,里面黑压压地聚集了上百号人,大多头戴安全帽,穿着沾满泥灰的工服,他们举着简陋的横幅,上面写着“黑心老板还我血汗钱”、“我们要吃饭”等字样,群情激愤的口号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项目部的二层小楼被围得水泄不通,几个项目经理模样的人躲在里面,门窗紧闭,脸色惨白。
先期到达的派出所同事正在竭力维持着一条脆弱的防线,但面对汹涌的人潮,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石块和空水瓶偶尔从人群中飞出,砸在警车上和项目部窗户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下车!形墙!隔离双方!”张建国果断下令,率先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陈默跟着同事们,迅速在愤怒的工人和项目部小楼之间组成了一道蓝色的警戒人墙。
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如此多激动的人群,那一张张因愤怒和焦虑而扭曲的脸庞,那一声声饱含无奈与绝望的呐喊,像重锤一样敲击着他的耳膜和心脏。
“警察同志!你们要为我们做主啊!”
“干了半年,一分钱没拿到!家里孩子等着交学费啊!”
“老板跑了!让我们怎么活!”
工人们看到更多警察到来,情绪更加激动,一些人开始试图冲击警戒线。推搡、辱骂、哭喊……现场一片混乱。
陈默用力顶着前面同事的后背,感觉巨大的力量从人潮那边传来,警帽都被挤歪了。
他咬着牙,努力站稳,耳边是各种嘈杂的声音,汗水顺着额角流下。
“大家冷静!不要冲动!事情一定会解决!”张建国拿着扩音器,站在最前面,声音洪亮而沉稳,试图安抚人群,“我们是来帮大家解决问题的!
冲击公安机关是违法行为!不要让自己从有理变成无理!”
但他的声音很快被更大的声浪淹没。
一个情绪失控的年轻工人,红着眼晴,抓起半块砖头,猛地朝项目部窗户掷去!
“小心!”陈默离得近,下意识地想上前阻止,却被身后涌来的力量推得一个趔趄。
砖头砸在窗框上,玻璃碎片西溅!
这一下像是点燃了导火索,更多工人开始往前涌,警戒线瞬间变得岌岌可危!
“稳住!收缩防线!保护项目部人员安全!”张建国声嘶力竭地喊道,额头青筋暴起。
陈默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抓挠着,警服被扯得变形。
他看着眼前这些和他父亲年纪相仿的工人,他们黝黑的脸庞上刻满了生活的艰辛,此刻却被绝望和愤怒吞噬。
他心里五味杂陈,既有执法的坚决,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
就在这时,一辆破旧的边三轮摩托车发出熟悉的“突突”声,竟然强行从人群外围挤了进来,一个急刹停在了警戒线后方。
是马魁!
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服了(或者说扛住了)外围的人群,硬是闯了进来。
他腿脚不便,下车时差点摔倒,被旁边的同事扶住。
他没拿扩音器,只是拖着那条瘸腿,一步步走到警戒线最前沿,站到了张建国身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缓缓扫过面前激动的人群。
奇怪的是,当他目光所及,那一小片区域的喧嚣竟然诡异地降低了一些。不少老一点的工人认出了他。
“是马警官……”
“他咋来了?他腿不是坏了吗?”
马魁在城西这一片扎根十几年,处理过的纠纷、帮过的群众不知凡几,很多老住户、老工人都认识他这个“瘸腿警察”。
马魁看准一个站在前面、情绪尤其激动的花白头发的老师傅,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极具穿透力:“老赵!你儿子去年在机械厂打架,是谁给你保出来的?你现在带头闹事?!”
那被称为老赵的老师傅猛地一愣,张了张嘴,气势瞬间矮了半截。
马魁又指向另一个方向:“李老三!你媳妇户口迁移的事,忘了谁帮你跑的了?今天你要砸东西?来,往我这儿砸!”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那个叫李老三的汉子讪讪地低下了头。
马魁就这么站在哪里,不讲大道理,不提法律法规,就是点着名,翻着旧账,说着那些只有他们之间才懂的、带着烟火气的过往。他像是在呵斥,又像是在提醒。
奇迹般地,在他这种近乎“蛮横”的介入下,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竟然一点点缓和下来。冲击警戒线的行为停止了,大声的辱骂变成了低声的抱怨和议论。
张建国抓住机会,再次拿起扩音器:“工友们!请相信政府,相信公安机关!我们己经在联系开发商和劳动监察部门!
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请大家选出代表,我们坐下来谈!冲击打砸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事情更糟!”
有了马魁创造的喘息之机,理性的声音终于得以传达。工人们开始互相商量,推举代表。
后续的劳动部门介入、协商谈判是漫长而复杂的过程,但至少,最危险的群体性冲突警报,暂时解除了。
撤回派出所的车上,所有人都沉默着,带着一身疲惫和尘土。
陈默看着坐在前排,闭目养神,眉头却依旧微锁的马魁,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今天,他看到了张建国在大局面前的沉稳与担当,也看到了马魁在基层泥沼中独特的威望与力量。
他们方式不同,一个如山,一个如刺,但警徽之下,守护这片土地安宁的初心,却同样滚烫。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灰尘、甚至被撕开一个小口子的警服,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这身蓝色所承载的重量,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也更加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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