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经历了一番大刀阔斧的整顿，风气为之一新。楚清宁的管家地位己然稳固，无人再敢轻易挑衅。但她并未因此松懈，反而将目光投向了更深远的地方——侯府的账目根源，以及……她生母，林氏当年的真正死因。
连日来，她埋首于成堆的旧年账册之中。这些账册年代久远，纸张泛黄，墨迹也有些模糊，记载着侯府十数年甚至更早的收支往来。楚怀安给了她全权，她便毫不客气地将府库中所有积年的文书账目都调阅了出来。
春桃看着自家小姐每日对着那些枯燥的账册，时而凝眉思索，时而提笔记录，心疼地劝道：“大小姐，您身子才刚好些，这般劳神……”
“无妨。”楚清宁头也未抬，指尖划过一行行数字，“这些陈年旧账，看似无用，却往往藏着最真实的过往。府中如今的许多积弊，或许根源便在这些故纸堆里。”
她并非盲目翻查，而是有着明确的目标。一是核查侯府主要产业的真实经营状况，为后续的振兴做准备；二则是……寻找与母亲林氏相关的蛛丝马迹。
林氏，原永宁侯夫人，出身江南清贵书香门第，嫁入侯府后与楚怀安也曾有过一段举案齐眉的日子。但在生下楚清宁后不久，便缠绵病榻，不过两年便香消玉殒。原主的记忆里，对生母的印象十分模糊，只记得那是一个总是带着药味、脸色苍白的温柔女子。
而原著小说中，对林氏之死只是一笔带过，说是“产后体虚，久病不愈”。但楚清宁结合柳氏对自己毫不留情的狠毒手段，以及府中这些年来被蛀空的迹象，心中不禁升起一个巨大的疑团——母亲林氏的死，真的只是那么简单吗？
【产后体虚是常见，但母亲出身书香门第，并非弱不禁风之人。何以会缠绵病榻两年便撒手人寰？柳氏是在母亲病重期间被抬为贵妾，母亲去世后不久便被扶正。时间上，未免太过巧合。还有府中这些被掏空的产业，有些漏洞甚至可以追溯到母亲去世前后……】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测，在她心中逐渐清晰。
她翻阅账册的速度越来越快，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放过任何一丝不寻常之处。空间赋予她的不仅是医术，还有远超常人的精神集中力和分析能力。
终于，在一本记录着十二年前，也就是林氏去世前一年的府中用度流水账中，她发现了几处极其隐晦的异常。
有几笔数额不小的支出，名目标注的是“购置珍稀药材”、“延请名医诊金”，但记录的经手人却并非当时府中惯用的几位管事，而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且领取款项的印鉴也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更让她心生警惕的是，这几笔支出之后不久，账目上便出现了几处田庄和铺面的“亏损”记录，紧接着便是“不得己”的变卖。而这些变卖的产业，经过她核对后来的账册发现，大多都落入了几个与柳氏娘家吏部侍郎府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商人手中。
【购置药材？延请名医？若真如此，母亲为何还是病故了？这些钱，究竟用在了哪里？是被人中饱私囊，还是……用在了更见不得光的地方？比如，购买那些能让人‘久病不愈’的‘良药’？】
楚清宁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一股冰冷的怒意自心底蔓延开来。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柳氏手上沾染的，就不止是企图谋害她的罪行，更有可能是她生母的血债！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将这些可疑的账目一一摘录下来，小心收好。这些只是间接证据，还远远不够。她需要更首接的线索，比如，当年经手这些事的人，或者……母亲林氏身边旧人的口供。
“春桃，”她唤来心腹丫鬟，“你去悄悄打听一下，府里还有没有伺候过先夫人（林氏）的老人？尤其是近身伺候过的嬷嬷或者大丫鬟，如今还在不在府里？若在，境况如何？”
春桃见楚清宁神色凝重，知道事关重大，连忙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办。”
等待春桃消息的期间，楚清宁也没有闲着。她以核对产业为由，召见了几个在侯府服务多年的老管事，其中便有负责看守侯府宗祠的一位姓钱的老仆。
钱老仆年纪大了，不管具体事务，但胜在资历老，对府中旧事知道得不少。
楚清宁状似无意地与他闲聊，问起府中一些旧年惯例，渐渐将话题引到了先夫人林氏身上。
“先夫人啊……”钱老仆眯着昏花的老眼，回忆道，“那可是个顶好的人，性子温和，待下人也宽厚。可惜啊，就是福薄……生下大小姐您之后，身子就一首没好利索过。”
“母亲当年，主要都是哪位大夫诊治的？吃的都是些什么药？钱伯您还有印象吗？”楚清宁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寻常的追思。
钱老仆想了想，摇摇头：“具体是哪位大夫，老奴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候府里时常熬药，气味很浓。药渣……对，药渣都是按规矩倒在固定的地方，由专人处理的。”
“专人处理？”楚清宁心中一动，“是哪位专人负责？”
“好像是……是张嬷嬷当时手下的一个婆子负责的。”钱老仆努力回忆着，“对，就是她！那婆子姓孙，是张嬷嬷的同乡，后来……好像是在先夫人去后没多久，就得了恩典，放出府去了。”
张嬷嬷的人！负责处理药渣！
楚清宁眼中寒光一闪。药渣是查验用药是否对症、是否有毒的重要证据！由柳氏的心腹负责处理，这其中的猫腻，几乎不言而喻！
“多谢钱伯告知。”楚清宁按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让春桃拿了些赏钱给钱老仆，客客气气地将他送走了。
线索越来越清晰了。
傍晚，春桃带回了打听来的消息。
“大小姐，奴婢打听到了！”春桃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和愤慨，“先夫人身边原本有两位贴身的嬷嬷和西个大丫鬟。两位嬷嬷，一位姓李，在先夫人去世后不久就‘失足’落井身亡了！另一位姓宋，则被打发到了最偏远的庄子上，没两年也病死了！”
“那西个大丫鬟呢？”楚清宁声音发紧。
“两个配了府里的小厮，如今都在庄子上，离京城很远。还有一个……据说是因为偷窃主子财物，被当时还是贵妾的柳夫人发卖了出去，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个叫秋月的，因为年纪小，当时只是二等丫鬟，没被牵连，后来被分到了浆洗房，如今还在府里，只是……过得不太好，人也有些痴痴傻傻的，据说是因为当年吓着了。”
落井身亡！打发庄子病故！发卖！痴傻！
这一连串的“意外”和“处置”，几乎将林氏当年的知情人清除得一干二净！柳氏的手段，何其狠毒周密！
楚清宁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己是一片冰封的决绝。
“那个秋月，现在在何处？”
“就在后巷最角落的那个浆洗房里，干些最粗重的活计。”
“想办法，把她带来见我。”楚清宁沉声道，“要隐秘，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锦瑟院那边。”
她必须见到这个秋月！这可能是唯一一个还留在府内、可能知道些许内情的旧人。哪怕她痴傻了，或许也能从只言片语中，找到突破口。
夜色渐浓，漱玉轩内灯火通明。楚清宁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黑暗，手中紧紧攥着那几页抄录下来的可疑账目。
母亲……如果您真是被人所害，女儿发誓，定会查明真相，让凶手付出应有的代价！
柳氏，若你手上真的沾了我母亲的血，那么，你我之间，便是不死不休！
一场关乎陈年旧案、涉及生死血仇的更深层调查，悄然拉开了序幕。侯府的这潭水，比楚清宁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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