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漱玉轩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羊角灯，将楚清宁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春桃悄无声息地引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那是个穿着粗布衣衫、头发花白凌乱的老妪，身形佝偻，脸上布满皱纹，眼神浑浊呆滞，双手因长年浆洗而粗糙红肿，正是当年林氏身边的二等丫鬟秋月。
她被春桃半扶半拉着，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词语，对周遭的环境似乎毫无所觉。
“大小姐，人带来了。”春桃低声道，眼中带着一丝不忍，“浆洗房的管事说，她平日里就是这样，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能做些简单活计，坏的时候就完全痴傻了，问什么都答不上来。”
楚清宁站起身，走到秋月面前，静静地看着她。这就是母亲身边最后仅存的旧人了吗？被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她没有立刻开口询问，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绣着几丛幽兰的旧香囊。这是她根据原主模糊的记忆，在生母林氏留下的遗物中找到的，据说林氏生前颇为喜爱这种兰草的清香。
她将香囊轻轻递到秋月面前，声音放得极其柔和：“秋月姑姑，你还认得这个吗？”
原本痴痴傻傻的秋月，在看到那个香囊的瞬间，浑浊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呆滞的目光缓缓聚焦在香囊上。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触摸，却又像被烫到一般缩了回去，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脸上露出混合着恐惧和怀念的复杂表情。
“兰……兰草……夫人的……香囊……”她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模糊的字眼。
有效果！
楚清宁心中一紧，继续用温和的声音引导：“对，是夫人的香囊。秋月姑姑，你还记得夫人吗？记得她生病的时候吗？”
“夫人……病……”秋月重复着这两个词，身体开始微微发抖，眼神变得更加混乱，“药……好苦……夫人吐了……黑色的……血……”
黑色的血！
楚清宁瞳孔骤缩！久病体虚之人，怎么会吐黑色的血？！那更像是……中毒的迹象！
她强压住心头的惊骇，继续轻声问：“谁给夫人送的药？秋月姑姑，你还记得是谁吗？”
“药……张……张嬷嬷……她不让看……倒掉了……”秋月似乎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双手紧紧抱住头，身体蜷缩起来，声音带着哭腔，“死了……李嬷嬷掉井里了……小环被卖掉了……好多血……我怕……我怕……”
她语无伦次，但透露出的信息却让楚清宁遍体生寒！
张嬷嬷送药！不让看！药渣被倒掉！知情的李嬷嬷“落井”！丫鬟小环被“发卖”！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明确的结论——她的生母林氏，根本不是病故，而是被人长期下毒谋害！而主谋，极有可能就是当时还是贵妾、急于上位的柳氏！张嬷嬷则是执行者！
【果然如此！柳氏！张嬷嬷！你们好毒的心肠！为了上位，竟敢谋害主母！此仇不共戴天！】
无边的怒火和恨意在楚清宁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她的理智。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看着眼前因为恐惧回忆而几乎崩溃的秋月，楚清宁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能问出这些，己经是意外之喜。
她示意春桃将秋月带下去，好生安置，又拿了些银钱打点浆洗房的管事，务必保住秋月的性命，让她能安稳度日。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楚清宁一人。她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只觉得那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如同柳氏和张嬷嬷那颗被欲望和狠毒浸透的心。
证据！她还需要更确凿的证据！秋月的神智不清，她的证词无法作为呈堂证供。那些模糊的账目也只是间接线索。她需要找到当年经手毒药的人，或者……找到母亲中毒的物证。
可是，时隔多年，人证几乎被清除殆尽，物证更是难以寻觅。
【毒……能让母亲缠绵病榻两年，吐血而亡，绝非寻常毒物。必然是长期、微量地投入，让人看起来像是自然病重。这等阴毒的手段，所需的药物也必然特殊。柳氏一个内宅妇人，是如何获得这种药物的？张嬷嬷又是通过什么渠道？】
楚清宁的大脑飞速运转，将线索一点点串联。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夺嫡？我先剧透给全家》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她想起之前清查药材库时，李贵家的那些以次充好、甚至可能偷梁换柱的勾当。柳氏能掌控药材库多年，是否意味着，她本身就有着一条隐秘的药材（或者说，是某些特殊“药物”）来源渠道？
或许……可以从张嬷嬷身上打开突破口？
张嬷嬷是柳氏的心腹，知道太多秘密，但也正因为知道太多，柳氏对她未必全然信任。而且张嬷嬷此人，贪婪成性，从她纵容侄子王德贪墨就能看出。贪婪的人，往往更容易找到弱点。
楚清宁心中渐渐形成了一个计划。她不能首接动张嬷嬷，那会打草惊蛇。但她可以借助父亲的力量，以及……她手中正在核查的那些田庄、店铺的问题。
柳氏和张嬷嬷通过这些产业捞了那么多油水，绝不可能毫无破绽。只要找到足够分量的经济罪证，就能先扳倒张嬷嬷，切断柳氏最得力的臂膀，同时，或许能在审讯张嬷嬷的过程中，撬开她的嘴，找到与母亲之死相关的线索！
想到这里，楚清宁不再犹豫。她回到书案前，将之前整理的关于几个问题田庄和店铺的核查报告再次拿出，重点圈出了几处与张嬷嬷及其亲属关联最紧密、问题也最严重的产业。
这些，将是她投向张嬷嬷的第一批巨石。
第二天，楚清宁便带着这份更加详实、指向性明确的报告，再次求见了楚怀安。
外书房内，楚怀安看着女儿呈上的报告，脸色越来越沉。报告上清晰地罗列了城南一处田庄、城西两间绸缎庄以及一间当铺多年来账目亏空、收益被层层盘剥的证据，而所有的线索，最终都隐隐指向了张嬷嬷及其娘家人。
“父亲，”楚清宁语气沉重，“女儿核查府中产业，发现这几处问题尤为严重，多年下来，被侵吞的银钱恐怕不下万两。而经手之人，多与张嬷嬷关联甚密。张嬷嬷虽是母亲（柳氏）的陪嫁，但如此肆无忌惮地损害侯府利益，实在令人心寒。长此以往，侯府根基恐怕……”
她没有首接提母亲林氏的事，那事关重大，没有确凿证据前不能轻易出口。但她相信，仅仅是这万两白银的贪墨，就足以让父亲对张嬷嬷，乃至对纵容张嬷嬷的柳氏，产生更深的厌恶和警惕。
果然，楚怀安听到“不下万两”这个数字时，额头青筋都跳了起来。他之前处理王德和李贵家的，还只是几百两、最多上千两的数额，如今这张嬷嬷，竟然贪墨了上万两？！这简首是把侯府当成了她家的钱袋子！
“砰！”楚怀安一拳砸在书案上，怒不可遏，“好个刁奴！仗着主子的势，竟敢如此猖狂！真当本侯是泥捏的不成？！”
“父亲息怒。”楚清宁适时劝道，“张嬷嬷毕竟是母亲身边的人，处置起来，还需顾及母亲颜面……”
“顾及她的颜面？”楚怀安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失望和怒火，“她若真顾全颜面，就不会纵容手下奴才做出此等丑事！宁儿你不必多说，此事为父自有主张！”
他当即下令：“来人！将张嬷嬷给我拿下！关入柴房，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另外，将她所有亲属，以及在府中所有关联人等，一律控制起来，分开审讯！给本侯彻查！”
这一次，楚怀安动了真怒，决心要将柳氏这最得力的一条臂膀，彻底斩断！
命令一下，侯府再次震动。
张嬷嬷正在锦瑟院内与柳氏密谋如何对付楚清宁，就被如狼似虎的家丁首接闯入带走，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柳氏得到消息，惊得魂飞魄散，想要冲出院子去求情，却被楚怀安派来的护卫毫不留情地拦了回去。
“侯爷！侯爷！您不能这样！张嬷嬷是妾身的陪嫁啊！您这是要逼死妾身吗？”柳氏在院内哭喊，声音凄厉。
但这一次，楚怀安铁了心，充耳不闻。
张嬷嬷被关入阴冷潮湿的柴房，她那些平日里仗着她势作威作福的亲戚也纷纷落网。楚怀安亲自指派了得力的管事进行审讯。
风暴，以更猛烈的姿态，席卷而来。
楚清宁站在漱玉轩的阁楼上，远远望着柴房的方向，眼神冰冷。
张嬷嬷，这只是开始。你和你主子欠下的血债，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母亲的冤魂在天上看着，所有参与其中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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