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灰尘的气息。张嬷嬷被反绑着双手，扔在角落的草堆上，昔日里在府中作威作福的体面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和惊恐。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楚怀安指派的心腹管事楚忠带着两个面无表情的护卫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盏昏黄的气死风灯。灯光摇曳，映得张嬷嬷惨白的脸如同鬼魅。
“张嬷嬷，”楚忠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侯爷令，彻查你与你亲属侵吞侯府产业、中饱私囊一事。你是自己招，还是等我们用刑？”
张嬷嬷浑身一颤，强自镇定地抬起头，声音嘶哑：“楚管事！老奴冤枉啊！老奴对夫人、对侯府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定是有人陷害老奴！是……是大小姐！一定是她看不惯老奴，故意栽赃！”
她试图将火引到楚清宁身上，做最后的挣扎。
楚忠眼神一厉，猛地将一叠账册副本摔在她面前：“陷害？这白纸黑字的账目，还有你侄子王德、你表亲李贵家的供词，也是陷害？！光是城南田庄和城西那两间铺子，这些年被你等掏空的银子就不下八千两！张嬷嬷，你真当侯爷是瞎子聋子吗？！”
看着那些熟悉的账目和按着红手印的供词，张嬷嬷的脸色彻底灰败下去，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经济上的罪证，太扎实了，她无从抵赖。
“我……我……”她在地，知道这关是过不去了，只能尽量撇清柳氏，保住自己家人的性命，“这些都是老奴猪油蒙了心，一时贪念……与夫人无关！夫人她毫不知情啊！”
“夫人知不知情，侯爷自有决断。”楚忠不为所动，语气更冷，“现在，说说别的吧。”
“别……别的？还有什么？”张嬷嬷心头一跳，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楚忠蹲下身，灯光照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致命的压迫感：“说说十二年前，先夫人林氏病重期间的事。”
如同平地惊雷，张嬷嬷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收缩，尖声叫道：“先夫人？先夫人是病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反应太过激烈，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楚忠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她：“先夫人病重时，是你负责送药？药渣也是你派人处理的？”
“是……是又怎么样？那是夫人……是柳夫人吩咐老奴好生照顾先夫人的！”张嬷嬷声音发颤，冷汗己经浸湿了她的后背。
“好生照顾？”楚忠冷笑一声，“据当年还在的老人回忆，先夫人后期时常呕吐，甚至吐出过黑色的血块。张嬷嬷，你倒是说说，什么病会让人吐黑血？”
张嬷嬷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慌乱地西处躲闪：“我……我怎么知道！那是太医都没看好的病！跟我一个下人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楚忠猛地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片己经干枯发黑、但依稀能辨认出形状的植物根茎碎片，以及一小撮暗红色的泥土。这是楚清宁根据秋月的描述和钱老仆指认的大致方位，让春桃带人悄悄去当年倾倒药渣的废址附近，费尽心力才找到的一点残留物。
“这是从当年倾倒先夫人药渣的废址附近找到的。”楚忠的声音如同寒冰，“己经请府外可靠的大夫辨认过，这里面，混有少量的‘断肠草’根茎碎末！张嬷嬷，你先夫人每日喝的药里，怎么会有这等剧毒之物？！”
“不！不可能！”张嬷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否认，“那么久远的东西！早就烂光了！你们是伪造的！是诬陷！”
“是不是伪造，侯爷自有分辨。”楚忠将布包收起，语气带着最后的通牒，“张嬷嬷，你侵吞府中财产，证据确凿，按律发卖都是轻的。若再牵扯上谋害主母的重罪，那可是要凌迟处死，株连亲族的！”
“凌迟……株连……”这两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张嬷嬷心上。她可以自己死，但她还有儿子，有孙子……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淹没了她。她瘫在草堆上，如同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喘息着，眼神涣散。
楚忠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诱导：“侯爷念在你伺候多年的份上，也不是不能给你一条生路。只要你老实交代，当年之事，谁是主谋？毒药从何而来？还有哪些同伙？只要你供出幕后指使，侯爷或许会法外开恩，饶你家人性命。”
幕后指使……这西个字像魔咒一样在张嬷嬷脑海中盘旋。
她想起了柳氏平日里温婉面具下的狠辣，想起了她威胁自己若不从命便让自己全家不好过的眼神，也想起了这些年柳氏给她的诸多好处和纵容……
挣扎，痛苦，恐惧……种种情绪在她脸上交织。
最终，对家人性命的担忧，以及对柳氏可能弃车保帅的恐惧，压倒了她对柳氏的忠诚。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声音嘶哑如同破锣：
“我说！我全都说！是……是柳夫人！是柳云秀指使老奴做的！是她让老奴在先夫人的药里慢慢加入磨碎的断肠草根茎！她说……说这样看起来就像久病体虚，不会引人怀疑！毒药……毒药是她通过娘家一个远房亲戚，从南疆弄来的！”
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将埋藏心底十二年的秘密倾泻而出：“她答应老奴，事成之后扶她做正室，就让老奴做管家嬷嬷，享尽荣华富贵！她还让老奴处理掉所有知情的下人……李嬷嬷是她让人推下井的！小环也是她找借口发卖出去的！都是她！都是她指使的！”
柴房内，只剩下张嬷嬷崩溃的哭喊和喘息声。
楚忠面无表情地记录着，心中却也是波澜起伏。他虽然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这骇人听闻的真相，还是感到一阵寒意。柳氏，竟真的如此歹毒！
而此刻，漱玉轩内。
楚清宁并未入睡，她站在窗前，望着柴房的方向。虽然听不到具体审讯内容，但她能想象到那里的激烈交锋。
春桃匆匆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激动和愤慨，压低声音道：“大小姐！成了！张嬷嬷……她招了！全都招了！指认是柳夫人指使她毒害先夫人！”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个确认的消息，楚清宁还是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母亲……您果然是被那对毒妇害死的！
她闭上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翻涌的悲愤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她必须冷静。
“父亲那边……是什么反应？”她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
“侯爷勃然大怒！”春桃道，“听说当场就砸了书房的一方端砚！己经下令将锦瑟院彻底封死，所有下人分开拘押，连二小姐都被带走了，单独看管起来！侯爷说……说要上书朝廷，休妻！”
休妻！
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永宁侯休妻，对象还是吏部侍郎的庶女，这必将引起朝野震动！
楚清宁知道，父亲这次是真的被触怒了底线。谋害发妻，这等恶行，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都无法容忍。
但是……事情会这么顺利吗？
柳氏毕竟经营多年，在府外难道就没有一点后手？她的娘家吏部侍郎府，会眼睁睁看着她被休弃甚至问罪吗？还有楚清婉，她与承恩公世子陆瑾言的关系……
【柳氏绝不会坐以待毙。她还有底牌，或者说，她背后的人，不会让她就这么倒台。这场风波，恐怕不会轻易结束。】
楚清宁心中升起一丝警惕。扳倒柳氏，似乎近在眼前，但最后的反扑，往往才是最危险的。
她转身，对春桃吩咐道：“让我们的人最近都谨慎些，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轻易行动。尤其是看好西跨院那边，别让赵姨娘和三妹妹被波及。”
“是，大小姐。”
楚清宁重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柴房的审讯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朝堂博弈、家族争斗，才是真正的考验。
柳氏，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这一次，我也定要让你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母亲，您在夭之灵，请保佑女儿，为您讨回这份迟了十二年的公道！
侯府的夜空，星子隐没，乌云压顶，预示着更猛烈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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