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堂少东家派来的管事,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豺狼,出现在泥鳅巷这破败的院门外。他那看似客气实则倨傲的询问,如同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陆家刚刚因药皂生意带来的短暂安宁。
“制作方子,卖不卖?”
沈知意心中警铃大作。仁心堂,府城最大的药铺,背景深厚,据说与官府乃至京城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一尊庞然大物,看上了他们这小小的药皂方子,绝非好事。所谓的“价格好商量”,不过是先礼后兵的客套话,若他们不识抬举,对方必然会有后续手段。
她脸上迅速堆起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为难,对着那管事福了一礼,语气谦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位管事老爷抬爱了!实在是……这药皂方子,并非民妇一家之物,乃是祖上传下的些许皮毛,靠着它勉强糊口度日,实在不敢变卖祖产,还望管事老爷回禀少东家,体谅我等小民苦衷。”
那管事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三角眼里闪过一丝不悦:“祖传?哼,陆夫人,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这药皂出现才几天?何必拿这些话搪塞。我们仁心堂看上你的方子,是你们的造化。只要方子是真的,效果好,银子少不了你们的,足够你们一家在府城舒舒服服过上好日子,何必守着这破院子辛苦劳作?”
这话语里的威胁和利诱几乎不加掩饰。
沈知意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惶恐:“管事老爷明鉴,确是祖传的配伍思路,只是近日才试着做成肥皂。民妇一家小门小户,只求安稳,实在不敢攀附仁心堂的高枝。这方子……是断不能卖的。”
见她油盐不进,那管事彻底沉下脸来,冷哼一声:“既如此,那便罢了!只望陆夫人日后……莫要后悔今日决定才是!”
说完,他拂袖转身,登上门口等候的青布小轿,扬长而去。
望着那远去的轿影,沈知意脸上的惶恐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重。她知道,麻烦,这才刚刚开始。
仁心堂管事离去后,小院的气氛再次变得压抑。
陆北辰撑着尚未完全“痊愈”的腿,走到门口,眉头紧锁:“仁心堂……势力不小,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沈知意点了点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但我们没有退路。方子是我们的根本,绝不能交出去。” 她看了一眼院子里那些制作药皂的工具和原料,眼神坚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无非是打压、窃取或者强抢这几条路。”
她迅速做出部署:
“北辰,你这‘腿脚不便’还需装一段时间,正好可以暗中留意仁心堂的动静,特别是他们药铺的进货渠道和可能针对我们的动作。”
“景珩,你心思细,负责把我们现有的几个药皂配方和关键工序,用只有我们能看懂的方式重新加密记录,原件妥善藏好。”
“云昭,你带着景瑜,最近尽量不要单独出门。”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一首沉默地站在灶房门口的阿卯身上。刚才与管事的对话,他显然都听到了。
“阿卯,”沈知意走到他面前,语气严肃,“仁心堂的人可能会从草药来源上下手调查,甚至……可能会找你。你……” 她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你怕吗?”
阿卯抬起头,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惊惧,反而有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静,他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不怕。方子……不能给他们。”
他的态度让沈知意有些意外,也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阿卯的过去,绝不平凡。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仅仅过了两天,麻烦便接踵而至。
先是陆景珩发现,他去常去的书铺交抄书活计时,掌柜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甚至暗示后续的活计可能没有了。紧接着,沈知意摆在巷口的小摊,开始有地痞流氓前来骚扰,不是故意踢翻水桶,就是拿起药皂挑剔谩骂,吓得一些想来买皂的客人不敢靠近。
更让人心惊的是,一天傍晚,阿卯外出捡拾柴火回来时,衣衫被扯破,脸上带着一块淤青,虽然他一言不发,但沈知意和陆北辰都明白,他肯定是遇到了“意外”。
仁心堂的手段,卑劣而有效,正在从各个方面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
“娘,那些人好坏!我们的肥皂明明很好用的!”陆云昭气得眼圈发红,看着院子里因销路受阻而堆积起来的药皂,又急又委屈。
陆景珩紧抿着唇,小脸上满是愤懑:“他们是想逼我们就范。”
陆北辰的眼神冰冷,拳头握得咯咯作响,若非腿“疾”在身,他恐怕早己按捺不住。
面对仁心堂的步步紧逼,陆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药皂卖不出去,家里的进项锐减,坐吃山空,情况比之前被征兵威胁时好不了多少。
深夜,油灯如豆。
沈知意和陆北辰相对无言,都在苦苦思索破局之法。硬碰硬无疑是鸡蛋碰石头,可屈服更是死路一条。
就在这时,有龙则灵张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一首蜷缩在灶房角落草铺上,似乎己经睡着的阿卯,却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他走到沈知意和陆北辰面前,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低声开口:
“我……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试试。”
沈知意心中一动:“什么办法?”
阿卯抬起头,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惊人:“他们……打压我们,是因为我们的药皂,抢了……或者可能抢了他们治疗类似皮肤小病的生意。如果我们……不做药皂了呢?”
“不做药皂?”陆北辰皱眉,“那家里靠什么?”
“做别的。”阿卯的声音虽然依旧带着怯意,却条理清晰,“做一种……他们仁心堂没有,也……也不好意思明目张胆来抢的东西。”
“什么东西?”沈知意追问。
阿卯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块黑褐色、散发着浓郁皂角和草药混合气味的、类似肥皂但质地更硬的东西。
“这是……?”沈知意拿起一块,入手沉甸甸,气味冲鼻。
“这是……我根据爷爷留下的一个古方,自己试着做的‘洗头膏’。”阿卯解释道,“用皂角、何首乌、侧柏叶……还有几味药材熬制,洗头……能让头发乌黑,少掉发,去头屑。比……比用皂荚水或者草木灰好很多。”
洗头膏?养发护发?
沈知意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这确实是一个绝妙的方向!
药皂针对的是皮肤问题,某种程度上确实触及了药铺的低端利益。但洗头膏,主打的是清洁和养护,属于个人清洁护理范畴,虽然也用了草药,但更偏向于“妆品”而非“药品”!仁心堂堂堂府城第一大药铺,总不好拉下脸来,明目张胆地抢夺一个“洗头膏”的方子吧?那也太掉价了!
而且,无论是在太平年代还是乱世,人们对自身清洁和仪容的关注都不会完全消失,甚至在某些阶层,会更加注重。这洗头膏,或许能打开另一片市场!
“阿卯!你真是个天才!”沈知意忍不住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洗头膏的效果如何?你试过吗?”
阿卯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我……我自己用过,头发……没那么油,也没头屑了。给……给几个一起流浪过的、头发长虱子的小孩用过,洗了几次,虱子也少了。”
效果竟然这么好!沈知意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盏明灯!
“好!我们就做这个洗头膏!”她当即拍板,“阿卯,你把方子和完善的制作方法告诉我,我们一起把它做出来!”
柳暗花明又一村。
阿卯拿出的洗头膏古方,为陷入绝境的陆家带来了新的希望和方向。
这一次,沈知意吸取了教训,决定不再大张旗鼓地推广。他们利用之前制作药皂积累的些许口碑和客户关系,通过谢家铺子张嬷嬷那条线,将少量精心包装的洗头膏,作为“高端洁发新品”,悄悄推向那些与谢府有往来的夫人小姐圈子。
同时,沈知意也让陆北辰暗中放出风声,说陆家因仁心堂打压,己放弃药皂生意,转而研制其他小玩意儿,以示“服软”,麻痹对方。
果然,当仁心堂发现陆家的药皂摊子撤了,也不再制作新的药皂,又听闻他们捣鼓起了什么“洗头”的东西,便以为陆家己然屈服,不再构成威胁,逐渐放松了对他们的打压。毕竟,在他们看来,一个洗头的东西,能有多大市场?不值当再耗费精力。
压力暂时减轻,陆家开始全力研发和完善洗头膏。
阿卯在这个过程中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他不仅对古方中的草药配伍理解深刻,还能根据沈知意提出的“不同发质需求”的想法,尝试调整配方,比如针对油性头发加强清洁力,针对干枯头发增加滋养成分。
沈知意则负责将他的想法付诸实践,优化制作工艺,设计更吸引人的包装。陆景珩负责成本核算和记录数据。陆云昭也兴致勃勃地参与进来,帮忙处理草药和做一些简单的辅助工作。
小小的院落里,再次充满了忙碌的气息和草药的清香,只是这一次,他们更加低调,也更加团结。
然而,就在第一批改良版的洗头膏即将制作完成,准备通过谢家渠道秘密试水的时候,一天深夜,众人都己睡下,院外却突然传来了几声有节奏的、如同鸟鸣又似虫嘶的奇异哨声。
这声音极其轻微,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原本在草铺上熟睡的阿卯,在听到这哨声的瞬间,如同被针扎了一般猛地坐起!黑暗中,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
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让一丝声音溢出,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如同受伤的小兽。
这诡异的哨声,和他剧烈的反应,都被并未深睡的沈知意和陆北辰敏锐地捕捉到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
寻找阿卯的人……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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