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叫阿豆,十五六岁的样子,粗布裤腿沾着泥,拉着我的袖子往城郊跑时,指节都泛白了。“沈评事,您快些!我娘她…… 她就躺在绣架旁,跟去年苏伶姑娘的样子有点像,手里还攥着块绣布,上面绣着梨花!”
“梨花?” 我心里咯噔一下,脚步又快了几分。城郊的绣坊在一片梨树林边,是间低矮的土坯房,门虚掩着,里面飘出的不是丝线香,是股带着苦杏仁味的腥气 —— 跟阿春(绣娘)死时的 “牵机引” 味道像,又不太一样,更烈些。
推开门,裴烈己经蹲在尸体旁,手里拿着根银簪,簪头沾着点黑褐色的膏体,眉头拧成了结:“他娘的!这毒剂不对劲,比之前的牵机引烈三倍,银簪一沾就发黑,像是加了‘腐骨草’,影阁的人什么时候有这手艺了?”
阿春躺在绣架前,一身靛蓝布衫被血浸了大半,右手死死攥着块白绢布,上面用粉线绣着朵半开的梨花,针脚细密,每一针的间距都分毫不差 —— 是苏伶的 “双丝绣” 手法,整个长安除了苏伶,就只有她当年的绣坊学徒会。
“这绣法……” 林雀从门外走进来,声音发颤,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绣布边缘,“是阿姐的双丝绣,针脚里还掺了苏绣的‘盘金绣’,当年阿姐只教过绣坊里的三个人,阿春就是其中一个。”
阿豆 “哇” 地哭出声,蹲在墙角抹眼泪:“我娘说,苏伶姑娘当年救过她,让她别跟外人提绣坊的事,可前几天有个穿灰衣的人来问过,说要找‘会双丝绣的绣娘’,我娘没敢说,没想到……”
“灰衣人?” 我心里一动,想起之前货栈案里的布鞋印,“那人长什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征?”
阿豆抽噎着摇头:“我没看清,就看见他袖口有个补丁,还戴着顶斗笠,说话声音哑哑的,像是感冒了。”
裴烈站起身,踢了踢绣架下的竹筐,里面掉出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半块染了粉线的绢布,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像是地图。“这阿春藏得够深,还画地图,怕不是知道什么秘密?”
林雀把两块绢布拼在一起,粉线画的梨花突然连成了片,花瓣的纹路正好组成一条路线,终点标着个 “庙” 字。“是城西的废土地庙,当年阿姐的绣坊出事后,我们常去那躲着。”
我刚想说话,就看见门外跑进来个穿青布衫的小伙计,是老鞋匠的徒弟,跑得满头汗:“沈评事!不好了!我家掌柜被人绑了!桌上留了张纸条,说‘要找苏伶的绣谱,就带城郊绣尸的绣布来换’!”
“他娘的!还敢绑人!” 裴烈拔出佩剑就往外走,“沈砚,你跟林雀去土地庙,我去老鞋匠家看看,咱们分头走,有消息随时传信!”
我点头,把两块绢布叠好塞进怀里,又摸了摸腰间的青铜符牌 —— 符牌没发烫,却总觉得这案子透着股不对劲,像是有人故意把我们往土地庙引。
城西废土地庙离得不远,走了半柱香就到了。庙门破了个大洞,里面结着蛛网,阳光从破洞照进来,落在地上的灰尘里,显出几串新鲜的脚印,是布鞋印,跟阿豆说的灰衣人脚印差不多。
“小心点。” 林雀拔出短刀,走在前面,庙殿里的神龛倒在地上,后面藏着个木盒子,上面刻着个 “伶” 字,跟苏伶的玉佩一模一样。
我刚想伸手拿,就听见庙外传来脚步声,一个沙哑的声音喊:“把绣布扔出来,别耍花样!老鞋匠还在我手里!”
“你是谁?为什么要苏伶的绣谱?” 我站在庙门后,手里攥着绣布,“绣谱早就没了,你抓老鞋匠也没用!”
“没了?” 那人冷笑一声,从树后走出来,果然穿着灰衣,袖口有补丁,斗笠压得很低,“我亲眼看见苏伶把绣谱藏在土地庙,你要是不扔出来,我现在就杀了老鞋匠!”
林雀突然冲出去,短刀对着那人的斗笠:“你说谎!阿姐的绣谱早就烧了,你到底是谁?是不是影阁的余党?”
那人猛地往后退,斗笠被风吹掉,露出张熟悉的脸 —— 是之前墨记布庄的伙计!他怎么没死?之前不是说他被影阁的人灭口了吗?
“是你!” 我愣住了,“你不是被影阁的人杀了吗?怎么会在这?”
伙计的脸白了,手里突然多了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别过来!我也是被逼的!有人抓了我娘,让我来拿绣布,说拿到绣布就能放我娘走!我没杀阿春,是那人给了我毒剂,让我放在阿春的茶里,我……”
“那人是谁?” 我往前挪了一步,“他长什么样?在哪抓的你娘?”
伙计的嘴唇哆嗦着,刚想说话,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裴烈的声音喊:“沈砚!老鞋匠找到了!在他家后院的柴房里,没受伤,就是被绑住了!”
伙计一听,匕首 “当啷” 掉在地上,瘫坐在地上哭:“我娘…… 我娘还在那人手里!他说要是我没拿到绣布,就杀了我娘!”
林雀蹲下身,捡起伙计掉在地上的布包,里面掉出张纸条,是用炭笔写的:“绣布里藏着苏伶的师门密语,去城南绣坊旧址,找‘梨花第三枝’。”
“师门密语?” 我接过纸条,又看了看手里的梨花绣布 —— 之前没注意,绣布的梨花枝干上,用极细的金线绣着几个小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春藏秋露,伶在西屋”。
“城南绣坊旧址,是阿姐当年开的绣坊,后来被影阁烧了,现在只剩断壁残垣。” 林雀站起身,眼神严肃,“这肯定是个陷阱,可我们不得不去 —— 不管是为了伙计的娘,还是为了阿姐的密语。”
我点头,把绣布收好,扶起伙计:“你跟我们走,要是你敢耍花样,我现在就把你送进大理寺大牢。”
伙计赶紧点头,跟着我们往城南走。路上,裴烈骑马赶上来,手里拿着个从老鞋匠家搜出来的梨花香囊:“老鞋匠说,这香囊是昨天有人放在他门口的,里面有张字条,跟伙计手里的一模一样。看来这背后的人,早就把我们的路都算好了。”
我接过香囊,里面的梨花瓣己经干了,却还带着点淡淡的香味,跟苏伶绣囊里的香味一样。心里突然有种预感 —— 这案子,可能跟苏伶的师门有关,甚至可能…… 跟当年苏伶母亲的死有关。
走到城南绣坊旧址时,夕阳己经西斜,断壁残垣上爬满了藤蔓,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绣坊的西屋还没完全塌,门框上刻着朵梨花,正好是第三枝,跟纸条上的 “梨花第三枝” 对上了。
“我去看看。” 我拔出佩刀,慢慢走进西屋,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个绣架放在中间,绣架上绷着块没绣完的布,上面用粉线绣着个 “衡” 字 —— 是李衡的 “衡”!
李衡不是被抓了吗?怎么会在这里留下绣布?
我刚想伸手摸,就听见身后传来 “咔嗒” 一声,是机关的声音!西屋的门突然关上,屋顶开始往下掉土,裴烈在外面喊:“沈砚!你怎么样?开门!”
“我没事!” 我用力推了推门,门被锁死了,“里面有机关,你们别进来!”
林雀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阿姐的日记里写过,西屋的机关是按绣架的第三个脚,你试试!”
我赶紧走到绣架旁,按了按第三个架脚,“咔嗒” 一声,地上的石板弹开,里面放着个木盒子,打开一看,是苏伶母亲的画像,还有一封信,是苏伶母亲写给苏伶的:“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影阁的‘衡’字派还在,他们要的不是绣谱,是你爹当年藏的先帝兵符,在梨花山的枯梨树下。”
“兵符?” 我心里一震,刚想把信收起来,就听见外面传来打斗声,还有伙计的惨叫声:“别打我娘!我把绣布给你们!”
我赶紧按回架脚,石板合上,门也 “吱呀” 一声开了。外面,几个穿灰衣的人正围着裴烈和林雀打,地上绑着个老妇人,是伙计的娘,旁边还站着个穿黑衣的人,脸上带着青铜面具,跟之前李衡的面具一模一样!
“把盒子交出来!” 面具人嘶吼着,手里的弯刀对着伙计的娘,“不然我现在就杀了她!”
“你以为我们会信你?” 裴烈一剑挑开个灰衣人的刀,“李衡早就被我们抓了,你是谁?敢冒充他!”
面具人冷笑一声,摘下面具 —— 是个陌生的脸,左脸上有块疤,跟赵默眉上的疤有点像:“我是李衡的师弟,当年影阁‘衡’字派的首领!先帝的兵符藏在梨花山,你们不交盒子,今天谁也别想走!”
我攥紧手里的盒子,心里清楚 —— 这兵符要是落在他们手里,肯定会掀起新的战乱,苏伶的牺牲就白费了。“想要盒子,先放了老妇人!” 我往前走了一步,“我们一对一,你赢了我就给你,你输了就束手就擒!”
面具人眼睛一亮,挥了挥手让灰衣人停手:“好!我跟你打!要是我输了,任凭你们处置!”
裴烈想拦我,我摇了摇头 —— 这是唯一能救老妇人,还能稳住他们的办法。我拔出佩刀,青铜符牌在怀里轻轻发烫,像是苏伶在给我打气。
面具人的刀很快,带着股狠劲,招招都往要害砍。我避开他的刀,想起林雀教我的 “梨花刀法”(苏伶的师门刀法),反手一刀,砍在他的手腕上,他的刀 “当啷” 掉在地上。
“你怎么会梨花刀法?” 面具人愣住了,眼里满是不敢相信。
“我不仅会,还知道你是谁。” 我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你不是‘衡’字派的,你是当年苏伶绣坊的绣工,因为偷绣谱被苏伶赶走,后来才投靠了李衡!我说的对不对?”
面具人的脸瞬间白了,瘫坐在地上:“你……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刀把上,刻着当年绣坊的‘伶’字,是苏伶给你的,你一首没舍得换。” 我指了指他的刀,“你抓伙计的娘,找兵符,都是为了报复苏伶,对不对?”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眼泪流了下来:“我就是不服!凭什么她是先帝的私生女,就能当首领?我绣活比她好,却只能当她的学徒!”
裴烈上前一步,把他绑起来:“不服也没用,你害了阿春,还想抢兵符,等着去大理寺大牢待着吧!”
伙计赶紧解开他娘的绳子,母子俩抱在一起哭。林雀走到我身边,看着地上的面具人,声音低沉:“阿姐当年赶走他,是因为他偷绣谱卖给影阁,不是因为偏心。他到死都没明白,阿姐从来没看不起他。”
夕阳落在绣坊的断壁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我看着手里的盒子,里面的信还在,兵符的线索也找到了 —— 梨花山的枯梨树下。
“先把他押回大理寺。” 我对裴烈说,“兵符的事,我们明天再去梨花山找,今天先让老妇人跟伙计回家,别再让他们受惊吓了。”
裴烈点头,带着士兵押着面具人走了。阿豆拉着我的袖子,小声说:“沈评事,谢谢你们为我娘做主。我娘说,苏伶姑娘是好人,现在我信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心里一阵温暖。苏伶虽然不在了,但她的精神还在,她保护过的人,现在都在守护着她用生命换来的太平。
走在回长安的路上,林雀突然说:“阿姐的信里说,兵符在梨花山的枯梨树下,说不定那里还有阿姐留下的别的东西。”
我点头,青铜符牌在怀里轻轻发烫。我知道,找到兵符,只是新的开始,朝堂上的暗流还没完全平息,民间的冤案也还没查完。但只要有我、裴烈、林雀,还有那些相信正义的人在,就一定能守住长安的太平。
只是我没想到,梨花山的枯梨树下,除了兵符,还有个更大的秘密,等着我们去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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