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写好了药方。
他将薄薄的纸笺递给了旁边的管家。
“方子上的药材需尽快备齐。”
他对着柳承志叮嘱道。
“每日三碗，温服即可。”
“大小姐的饮食也要注意清淡。”
“切不可再食油腻荤腥之物。”
柳承志连连点头，脸上满是郑重。
“多谢张太医，本官都记下了。”
他示意管家送张太医出去。
“管家，好生送送太医，诊金要备厚些。”
管家躬身应是，引着张太医向外走去。
就在此时，柳承志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地面。
他看到了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的李妈妈。
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
“谁让你跪在这里的？成何体统！”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又紧张了起来。
李妈妈吓得浑身一哆嗦，头埋得更低了。
王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
她必须抢在柳如烟开口前，将这件事定性。
“老爷，您别生气。”
王氏连忙上前一步，柔声解释道。
“都是这个奴才手脚笨，做事不周全。”
“她刚刚给如烟倒了杯水，水温有些凉了。”
“妾身正要责罚她，您就进来了。”
她三言两语，就将一件蓄意作践的大事，轻描淡写成了“水温不合适”。
她把责任都推到了李妈妈的“笨”上，摘清了自己。
柳玉婷也立刻帮腔。
“是啊，父亲。”
她走到柳承志身边，轻轻摇晃着他的手臂撒娇。
“李妈妈也是伺候多年的老人了，想必是一时糊涂。”
“姐姐吉人天相，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为这点小事动气，仔细伤了您的身子。”
母女俩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她们试图用“小题大做”来道德绑架柳如烟。
如果柳如烟坚持追究，就会显得她刻薄、不懂事。
柳承志听了她们的话，脸上的怒气稍缓。
他毕竟是个男人，不愿过多理会后宅的琐事。
他看向床上的柳如烟，想听听她的意思。
柳如烟的脸色依旧苍白。
她虚弱地靠在床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没有看李妈妈，也没有看王氏。
她的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自己父亲的脸上。
她轻轻地咳了两声，然后才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父亲，女儿没事。”
她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显得大度又宽容。
“李妈妈伺候多年，许是……许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吧。”
她的话让王氏和柳玉婷都松了一口气。
她们以为，这个懦弱的嫡女还是和以前一样好欺负。
然而，柳如烟的下一句话，却让她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女儿不怪李妈妈。”
“女儿只是在想，我们柳家的规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松懈了？”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准确地投入了柳承志的心湖。
柳承志的脸色重新严肃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如烟的眼中泛起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与后怕。
“父亲，女儿刚刚从鬼门关回来。”
“太医也说了，女儿的病最忌寒凉。”
“可李妈妈端来的，却是一杯浑浊的隔夜冷茶。”
她的话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隔夜冷茶？”
柳承志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怒气。
王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没想到柳如烟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女儿不敢想，如果当时女儿没有力气说话。”
“如果女儿把那杯茶喝了下去。”
“如果张太医没有及时赶到。”
柳如烟每说一句，柳承志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她没有指责任何人，她只是在陈述一种可怕的可能性。
这种可能性，让柳承志感到了后怕和愤怒。
“这己经不是伺候不周的问题了。”
柳如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仿佛仍在恐惧。
“这是一个奴才，对自己主子的性命，毫无敬畏之心。”
“今天她敢给我这个嫡女喝冷茶。”
“明天，她是不是就敢在父亲您的茶里动手脚？”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柳承志的脑中炸响。
事情的性质彻底变了。
这不再是后宅女儿家的小打小闹。
这关系到整个柳府的规矩，关系到他这个一家之主的威严。
一个连主子性命都不放在眼里的奴才，绝对不能留。
“女儿说这些，不是为了自己。”
柳如烟适时地结束了自己的陈述。
“女儿只是为了我们柳家的门风着想。”
“若是传出去，说我们尚书府的奴才都能欺主。”
“父亲您的颜面，我们柳家的颜面，要往哪里放？”
她成功地将自己的个人恩怨，上升到了整个家族的荣誉层面。
这让柳承志再也无法忽视。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
“放肆！”
他怒视着跪在地上的李妈妈。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慢待主子！”
李妈妈早己吓得魂不附体，只会不住地磕头。
“老爷饶命！夫人救我！夫人救我啊！”
她向王氏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王氏此刻也是骑虎难下。
她如果再为李妈妈求情，就等于是在承认自己治家不严。
甚至会让柳承志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她在背后指使。
“老爷……”
王氏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够了！”
柳承志厉声打断了她。
他冷冷地看了王氏一眼。
“这就是你管理的好奴才！”
“慈母多败儿，我看你这主母，也是慈得过了头！”
王氏被他训斥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阵红阵白。
柳承志不再理她，首接下达了命令。
“来人！”
两个身材高大的家丁立刻从门外走了进来。
“把这个刁奴拖出去！”
“重打二十大板，然后发卖出去！”
“我柳家，容不下这等心存歹念的恶奴！”
他的处理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李妈妈听到这个判决，顿时在地。
重打二十大板，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再被发卖出去，等待她的将是更加凄惨的命运。
“夫人！夫人救我！”
她凄厉地尖叫着，被家丁们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她的哭喊声在院子里回荡，渐渐远去。
房间里剩下的下人们，一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
她们看向柳如烟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轻慢。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和敬畏。
她们终于明白，这位病弱的大小姐，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谁敢再轻易招惹，下场就会和李妈妈一样。
柳承志处理完李妈妈，胸中的怒气也消散了大半。
他转过身，看向柳如烟。
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愧疚，有怜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女儿。
“如烟，你好好养病。”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地温和。
“府里的事情，为父会处理好，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这是一个父亲的承诺。
柳如烟垂下眼眸，声音轻柔。
“多谢父亲。”
她的姿态谦恭，没有丝毫得胜后的骄矜。
这让柳承志对她更加满意。
他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一脸阴沉的王氏和柳玉婷，离开了房间。
一场风波，终于彻底平息。
柳如烟靠在床上，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她成功了。
她借着父亲的手，拔掉了王氏安插在她身边的一颗钉子。
也用雷霆手段，震慑了院子里所有心怀鬼胎的人。
从今天起，这个小小的院落，将是她真正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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