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打结束了，但这仅仅是序幕。
小芳像一袋被雨水浸透的破烂谷物，被王老倔粗暴地拖过泥泞的院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每一下颠簸都让她背上的鞭伤与粗糙的地面摩擦，引发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堂屋的门槛很高，她的膝盖重重地撞在上面，却己经感觉不到额外的疼痛。屋内，神龛上的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将公婆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
“给老子跪好！”王老倔喘着粗气，一把将她掼在冰冷的泥地上，随手丢下了湿漉漉的鞭子，转身从墙角拎起一根更粗、更结实的柴火棍。那棍子因常年使用而表面光滑，在油灯下泛着令人胆寒的光泽。
母老虎在一旁叉腰站着，脸上的横肉在跳动的灯光下更显狰狞。她的咒骂如同毒蛇吐信，一声声钻进小芳的耳朵：
“克死爹娘的扫把星！当初就不该贪那点便宜买你这个赔钱货！”
“白吃干饭的瘟神！养头猪年底还能宰肉，养你能干什么？”
“那几头猪要是找不回来，我剥了你的皮当鼓面！”
小芳被强迫跪在坚硬的泥地上。冰冷的触感从膝盖传来，与背上火辣的疼痛形成鲜明对比。她没有求饶，只是微微低着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的眼睛。
第一棍落下。
“啪！”
沉闷的响声在堂屋里回荡。棍子结结实实地打在她的背上，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一倾，又勉强撑住。那是一种钝痛，仿佛内脏都被震得移位。
第二棍落在腿上。
“咔嚓”一声轻响，不知是棍子的声音还是骨头的哀鸣。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牙关紧咬，尝到了唇血的味道。
起初，她还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处受伤的部位——背上、腿上、手臂上。火辣辣的痛感如同被烙铁烫过。但渐渐地，一种奇异的麻木感笼罩了她。疼痛依然存在，却仿佛隔了一层什么东西。她的灵魂好像真的从这具饱受摧残的身体里飘了出来，悬浮在屋顶的阴影中，冷冷地俯视着下方的一切。
她能清晰地看到王老倔因用力而涨红的脸，看到他额角暴起的青筋，看到他每一次挥棍时那毫不留情的狠厉。
她能看见母老虎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喷出的唾沫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那双三角眼中闪烁着的不只是愤怒，还有一种近乎癫狂的控制欲和施虐的。
御用作家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甚至能看见神龛上那尊蒙尘的灶王爷塑像，漠然注视着人间这场不平的刑罚。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门口。
石头，她名义上十八岁的“丈夫”，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他双手死死抠着门框，粗糙的木刺扎进他的指尖也浑然不觉，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气音，像是被什么扼住了脖颈。
就在他们的目光即将相遇的刹那，母老虎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向儿子。那眼神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充满了警告与威胁。
石头浑身一颤，己经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低下头，避开了小芳那道平静得可怕的目光。最终，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无力地松开了抠着门框的手，转身踉跄着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那背影，蜷缩而卑微，写满了无能为力的懦弱和深不见底的挣扎。
棍棒不知何时停了。
王老倔打累了，拄着棍子喘着粗气。母老虎的咒骂也变成了低声的絮叨，大约是骂累了。
小芳被像丢垃圾一样拖起来，扔回那间西面漏风的柴房。门“哐当”一声从外面落锁，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和声音。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清冷的月光，挣扎着从柴房的木板缝隙和破旧的窗棂间漏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微弱的光斑。恰好有一束，照在她蜷缩的身体上，照亮了衣衫破裂处那些青紫交错的伤痕。
刚才麻木的疼痛，此刻如同苏醒的毒蛇，开始更猛烈地啃噬她的神经。每一处伤都在叫嚣，在抽搐。寒冷从潮湿的地面渗透上来，钻进她的骨髓。饥饿感也重新回归，胃部因空虚而隐隐作痛。
她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身下潮湿的稻草发出窸窣的声响，散发出一股浓重的霉烂气味，像是死亡的味道。
这十年。
整整十年童养媳的生活，就如同这间柴房——黑暗、冰冷、肮脏、令人窒息，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干活、挨打、挨饿、被辱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像一个永无止境的轮回。她曾经也哭过，求过，像所有正常的孩子一样渴望过一丝温情和怜悯，但换来的只是变本加厉的折磨和嘲讽。
慢慢地，她学会了沉默。她把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情绪都死死摁在心底，让自己像一块河底的石头，承受着流水无情的冲刷。她以为这样就能麻木，就能熬过去。
但此刻，在这月明星稀的夜晚，在这散发着霉味的柴房里，连石头做的心，也终于被这无边的绝望，碾出了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月光静静地照着她苍白的脸，那双曾经或许明亮过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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