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口望不见底的古井。
整个王家沟沉入死寂，连狗吠声都听不见。只有远处山涧里残余的流水声，断断续续，像是大地在睡梦中不安的呓语。
小芳躺在潮湿霉烂的稻草上，睁大眼睛望着屋顶浓稠的黑暗。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在苏醒，发出灼热的阵痛，与心底那片早己冰封的荒原交织、撕扯，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白天的一幕幕在她眼前清晰地回放：
石头那双躲闪的、写满挣扎却又最终退缩的眼睛；
村民们围观的、麻木中带着些许快意的面孔；
王老倔挥舞柴火棍时那狠厉的神情；
母老虎那张不断开合、喷溅着最恶毒诅咒的嘴……
十年了。从六岁被卖到王家，整整十年。她像一头被蒙住眼睛拉磨的驴，在原地打转，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希望。这个世界，从未有过一丝真正属于她的光亮。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似乎只是为了证明苦难可以如何一层层叠加在一个无辜的生命上，然后像蝼蚁一样，在某一天悄无声息地被碾碎、被遗忘。
够了。
一个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的声音，在她心底最深处响起。
与其这样毫无尊严地、像牲口一样被驱策、被凌辱地活着，不如彻底解脱。死亡，或许才是这无期徒刑唯一的出口。
一种奇异的平静，如同冰冷的湖水，缓缓漫过先前翻腾的绝望。那是一种心死之后的万念俱寂。
她挣扎着坐起身，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遍布全身的伤痛，让她冷汗涔涔。她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借着从破窗漏进的微弱月光，她开始用墙角一块略锋利的碎石片，一下下，耐心地磨蹭着手腕上粗糙的绳索。那或许是白天捆绑时留下的，也或许是她潜意识里为自己预留的、最后的退路。
“嘎吱——”
绳索纤维一根根断裂。
作者“御用作家”推荐阅读《童养媳不喝孟婆汤》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终于，双手获得了自由。柴房的门被沉重的铁锁从外面锁死，但她记得，靠墙根的位置，有一扇用来递送猪食的、不足一尺见方的小木窗，木板早己腐朽松动。她挪过去，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抠开那早己松动的木板。一个狭窄的洞口露了出来，足够她这样长期营养不良的瘦弱身体钻出去。
夜凉如水。
惨白的月光像一层冰冷的盐，洒在泥泞未干的村道上。她赤着脚，踩过冰冷的地面，一步一步，走向村口那条河。脚步虚浮，却又异常坚定。
河水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粼光，缓慢而深沉地流淌着，仿佛己经彻底忘记了白天的狂暴与喧嚣，那吞噬一切的咆哮，恍若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她站在岸边，回头望去。
整个王家沟蜷缩在山坳的阴影里，沉睡在浓重的黑暗中。几十户人家，没有一扇窗户透出灯火，没有一盏灯，是为她而点的。
一丝留恋也无。
她转回头，目光落在幽深的河面上，眼神空洞而决绝。然后，她一步步，坚定地走入河中。
河水比记忆中的更加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细针，瞬间穿透皮肤，扎进骨髓。水位从脚踝漫过小腿，淹过腰际，抵达胸口。她打了个寒颤，却没有停下脚步。
水流拖拽着她的破旧衣衫，试图将她推回岸边。但她没有挣扎，甚至微微张开了双臂，如同迎接一个迟来的拥抱。
冰冷的河水很快淹没了她的口鼻，带着泥沙和腐烂水草的气息，强硬地灌入。窒息感如同铁钳般扼住了她的喉咙，肺部传来烧灼般的剧痛。她的身体本能地想要挣扎，向上浮动，却被她以残存的意志力强行压制下去。
意识开始模糊，像墨滴入清水，边缘逐渐晕染、消散。水底的光线愈发昏暗，耳边只剩下水流沉闷的呜咽和自己的心跳声，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慢……
就这样结束吧。
一个无声的叹息在她最终沉沦的意识里消散。
这无光的人间，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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