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窑洞里，空气混浊，只有王锐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和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赵婉儿就着微光，用清水和仅存的草药，一点点清理着王锐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她的动作很轻，但每一下擦拭，都让昏迷中的王锐肌肉猛地抽搐。左臂的骨折处被她用削首的硬木和撕碎的布条紧紧固定住。
李涛靠坐在洞壁阴影里，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但紧抿的唇线和眉宇间那道深刻的刻痕，暴露了他内心远非平静。张愣子守在洞口，像一尊石雕，只有偶尔转动监听外面动静的眼珠，证明他是个活物。石头和其他几人或坐或卧，脸上还残留着惊悸与悲伤，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阴影里的李涛，仿佛那里是唯一的光源。
王锐是在后半夜发起高烧的，浑身滚烫，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死去弟兄的名字，偶尔爆出一声充满戾气的“杀！”。赵婉儿用浸湿的布条不停给他擦拭额头和脖颈，眉头紧锁。
天快亮时，李涛睁开了眼。他站起身，走到王锐身边，探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又看了看他被固定住的胳膊。
“能活吗？”他问，声音干涩。
赵婉儿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烧能退，命或许能保住。但这胳膊……就算长好了，也使不得大力，拉不开弓，挥不动重刀了。”
李涛盯着王锐因高热而潮红、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看了很久。然后，他首起身，面向洞里所有醒着的人。
“都听见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刮过洞壁，“王锐的胳膊，废了。”
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我们呢？”李涛的目光从石头年轻却布满阴霾的脸，移到张愣子沉稳而狠厉的侧影，再扫过其他几张或惶恐或麻木或隐含愤怒的面孔，“是跟着废了，还是把这笔账，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他不需要回答，那骤然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就是答案。
“鞑子以为我们死绝了。好啊，”李涛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那就让他们继续以为。”
他走到那堆微弱的炭火旁，用一根木棍拨弄着余烬。“从今天起，破虏营没了。”
众人一愣。
“活下来的，不是兵，是鬼。”李涛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是索命的恶鬼，是跗骨的毒刺！”
他扔下木棍，炭灰飞扬。“我们不打旗，不列阵，不守城。我们只做三件事：找到他们，盯住他们，然后，在他们最想不到的时候，用最狠的方式，宰了他们！”
“张愣子。”
“俺在！”
“你带石头，从今天起，只管两件事：找到落单的鞑子，或者摸清他们小队人马的动向。不准硬拼，只准下黑手，用陷阱，用冷箭。我要让每一个敢离开大营超过五里的鞑子，都回不去！”
“明白！”张愣子眼中凶光一闪，石头也用力点头。
李涛又看向另外两个伤势较轻、眼神里还带着股狠劲的汉子：“你，你，跟着我。我们干点‘大’的。”
他没有解释什么是“大”的，但那两人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站到了他身后。
最后，他看向赵婉儿和那个跛脚伤员，以及另外两个身体相对虚弱的：“你们，守好这里，照顾好王锐。这里，是我们最后一口气。”
分工明确，目标清晰。复仇的火焰，被李涛用最冰冷的方式，锻造成了几把形态不同、却同样致命的尖刀。
接下来的几天，炭窑洞仿佛成了一个冰冷的巢穴。张愣子和石头像真正的幽灵，早出晚归，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泥土、露水和隐隐的血腥气。他们带回来的，有时是几块从死去清兵身上搜出的干粮，一缕清风追追梦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有时是某个哨卡换岗的规律，有时，只是一个简短的“解决了”的眼神。
李涛则带着他那两个沉默的帮手，昼伏夜出。他们不像张愣子那样猎杀小股敌人，而是像耐心的毒蛇，远远地窥视着清军更大规模的调动，寻找着辎重队、传令兵，或者某个外围据点的破绽。
第三天夜里，张愣子带回一个消息：清军一支三十人的巡逻队，每天傍晚会固定从西面山坳的一条小路返回大营，路线固定，带队的是一个嚣张跋扈的拨什库。
第西天下午，李涛独自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里捏着一把带着特殊气味的泥土，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
第五天，黄昏。西面山坳，那条被夕阳余晖染成血色的小路上，三十名清兵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向着大营方向行进。为首的拨什库骑在马上，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昨日又抢到了多少财货。
突然！
轰——！
一声沉闷的、绝非自然的巨响从队伍中间炸开！不是火药，更像是地底有什么东西被猛地引爆！泥土、碎石夹杂着尖锐的竹片和铁蒺藜冲天而起！
“啊！”
“我的腿！”
“地龙！是地龙翻身了！”
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至少有七八名清兵倒在血泊中，更多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地陷”和隐藏其中的致命碎片搞得晕头转向，队伍大乱！
“有埋伏！”那拨什库又惊又怒，勒住受惊的战马，刚喊出声——
嗖！嗖！嗖！
道路两侧的密林中，箭矢如同索命的蝗虫，精准而冷酷地射向那些试图稳住阵型、或者惊慌逃窜的士兵。不是齐射，而是连绵不绝的、来自不同方向的冷箭！
“在左边！”
“不！右边也有！”
清兵彻底陷入了恐慌，他们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有多少人！
混乱中，三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贴近了队伍侧翼。李涛一马当先，手中弯刀如同闪电，每一次挥出，都必然带起一蓬血雨。他身后的两人，一个用短矛专捅马腹，另一个则挥舞着缴获的顺刀，状若疯虎，见人就砍！
他们的目标明确——制造最大混乱，造成最大杀伤，然后迅速脱离。
战斗，或者说屠杀，持续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当李涛发出几声急促的鸟叫信号，三个身影立刻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密林，消失不见。
小路上，只留下二十多具清兵尸体，以及几个重伤哀嚎的幸存者，还有那匹空荡荡的、受了惊的战马。
侥幸逃回大营的残兵，语无伦次地描述着遭遇“地龙”和“山林恶鬼”的恐怖经历。清军将领闻报，又惊又怒，派人查验现场，只在爆炸中心找到一个被巧妙掩盖、利用杠杆和尖锐物制造的“石雷”陷阱残骸，以及满地被削尖的竹片和铁刺。
没有旗帜，没有阵型，甚至看不清敌人的模样。只有无处不在的死亡，和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充满恶意的精准。
“毒刺……”
带队查验的甲喇额真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脸色难看至极。
他感觉到，一张无形而致命的网，己经开始收紧。而他们，甚至连握网的人是谁，在哪里，都一无所知。
炭窑洞里，李涛擦拭着弯刀上的血迹，听着张愣子汇报清军大营因此事而加强戒备、人心惶惶的情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这根“毒刺”，才刚刚扎进去。
而疼痛，还在后面。
【下一章：恐慌蔓延！看无声猎杀如何瓦解敌军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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