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在高度紧绷的神经和近乎透支的体力劳作下,转瞬即逝。
黑云寨如同一个巨大的战争蜂巢,每一刻都在发出嗡鸣。寨墙被加高到了近三丈,外侧的壕沟又深又宽,底部密布的竹刺在阳光下闪着不祥的幽光。新设置的“夜叉擂”和“狼牙拍”如同巨兽的獠牙,沉默地悬在墙头。寨内,堆积如山的滚木擂石、烧沸金汁(粪便、尿液混合煮沸的守城武器)的大锅、以及所有能搜集到的箭矢,都被分门别类放置在最容易取用的位置。
空气中弥漫着硝石、松油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没有人说话,即便是最琐碎的命令,也被压低了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瞟向北方,那条蜿蜒下山的小路。
第十一天的拂晓,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砸落下来。
来了。
瞭望塔上负责警戒的斥候,用尽全力吹响了凄厉的牛角号!
“敌袭——!!”
刹那间,整个黑云寨如同被投入滚水的冰块,瞬间沸腾又瞬间凝固!早己各就各位的守军,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呼吸变得粗重,目光死死盯住北方。
李涛大步踏上寨墙主楼,王锐、张愣子紧随其后。透过垛口望去,只见山下通往寨子的那条唯一小路上,以及两侧的山林中,黑压压的人马如同蔓延的潮水,缓缓涌来!旌旗招展,刀枪如林,粗略看去,人数绝对超过五百,其中至少有上百骑兵。队伍前方,甚至出现了几架粗糙但颇具威胁的云梯和一座蒙着生牛皮的简易撞车!
为首的清军将领,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上,身披精良的山文甲,头盔上的红缨如同一点凝固的鲜血,正是梅勒章京鄂硕。他勒住马缰,远远打量着这座扼守险要、仿佛凭空多出无数獠牙的山寨,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更深的狠厉取代。
“哼,倒是比传闻中像样点。”鄂硕冷哼一声,挥了挥手,“传令,步卒前列举盾,弓手掩护,把那破门给我撞开!”
低沉的号角声在清军阵中响起。前列的绿营兵举起高大的木盾,缓缓向前推进,后面跟着手持步弓的射手。那架简陋却沉重的撞车,由十几名壮硕的士兵推动,发出“吱吱呀呀”的令人牙酸的声音,朝着寨门逼近。
“稳住!听我号令!”李涛的声音冷静地传遍寨墙,“弓手,目标敌方弓手和撞车操作人员!滚木擂石,准备!”
张愣子和他手下箭法最好的几人,己经张弓搭箭,冰冷的箭簇对准了下方。王锐独眼圆睁,在他负责的这段寨墙上来回巡视,低吼着让手下检查滚木的绳索。
清军进入了射程!
“放箭!”
李涛一声令下!
嗖嗖嗖——!
数十支箭矢如同毒蜂般从寨墙上倾泻而下!大部分被木盾挡住,发出“夺夺”的闷响,但也有几支刁钻的箭矢穿过盾牌缝隙,或者从高处抛射,精准地射入了后方清军弓手的队列,引起几声惨叫。
“反击!”清军阵中军官怒吼。
更多的箭矢从下方抛射上来,叮叮当当地撞击在寨墙垛口和木板上,偶尔有箭矢越过墙头,射入寨内,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但很快被军官和老兵弹压下去。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箭矢在空中交错飞舞,带起尖锐的呼啸。滚木和擂石被守军奋力推下,沿着陡峭的山坡轰隆隆滚落,虽然大部分被盾牌阵挡住或避开,但那巨大的声势和偶尔造成的伤亡,依旧极大地迟滞了清军的推进。
那架撞车,在付出了几条人命的代价后,终于艰难地靠近了寨门。
“轰!轰!”
沉重的撞木,开始一下下撞击着厚重的寨门!整个寨墙似乎都在随之震动!木屑纷飞。
“金汁!倒!”李涛厉声下令。
早己准备好的守军,冒着下方射来的零星箭矢,用长柄铁勺舀起滚烫恶臭的金汁,奋力从垛口泼洒下去!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从寨门下响起!被滚烫金汁浇中的清军士兵发出绝望的哀嚎,皮肉瞬间溃烂,倒在地上疯狂翻滚。那刺鼻的恶臭和恐怖的景象,让后续推动撞车的清兵攻势为之一滞,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不许退!给我撞!撞开它!先登者,赏银百两,官升三级!”鄂硕在后方看得真切,又惊又怒,挥舞着马刀嘶吼。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清军再次鼓起勇气,顶着箭矢和不时泼下的金汁,疯狂地撞击着寨门。寨门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后的顶门柱也在剧烈震颤。
“李头儿!门快顶不住了!”王锐冲到李涛身边,急声道。
李涛面色冷峻,看向张愣子:“让你的人,集中火箭,射那撞车的顶棚!”
张愣子会意,立刻招呼手下换上包裹了浸油布条的箭矢,点燃后,瞄准那蒙着生牛皮的撞车顶棚,集中射击!
呼呼——!
几支火箭扎在牛皮上,虽然未能立刻引燃,但那摇曳的火苗和升起的黑烟,让躲在下面的清军一阵慌乱。
与此同时,李涛对王锐道:“带你的人,准备反冲击!门破之时,就是鞑子阵型最乱之时,把他们堵在门口杀!”
“明白!”王锐独眼中凶光爆射,立刻转身去组织人手。
就在这紧张关头,清军阵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几架简陋的、需要多人操作的床弩被推了上来,粗如儿臂的弩箭闪烁着寒光,对准了寨墙!
“小心弩箭!”李涛瞳孔一缩,大声预警!
崩!崩!崩!
令人心悸的弓弦巨响声中,数支巨大的弩箭如同黑色的闪电,狠狠砸在寨墙上!
咔嚓!轰隆!
一支弩箭幸运(或者说极不幸运)地命中了寨墙一处之前被滚石砸出裂缝的地方,木石崩裂,竟然硬生生撕开了一个不大的缺口!虽然不足以让人通过,但守军的防御出现了漏洞!
“好!”鄂硕见状大喜,“弓手!瞄准缺口,压制!步卒,架云梯,从那里突破!”
更多的箭矢如同暴雨般泼向那个新出现的缺口,压得附近的守军抬不起头。几架云梯被迅速架起,悍勇的清军重甲步兵口衔利刃,开始疯狂向上攀爬!
“堵住缺口!”李涛亲自冲向那个方向,手中弯刀挥舞,格开射来的箭矢,“滚石!砸下去!”
附近的守军冒着箭雨,奋力将滚木擂石推下,将刚刚爬上来的几名清兵砸得脑浆迸裂,惨叫着跌落。但更多的清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顺着云梯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缺口处的争夺,瞬间变成了整个战场最惨烈的绞肉机!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守军凭借地利和一股悍勇之气,死死顶住,但伤亡在迅速增加。
王锐带着预备队冲了过来,如同疯虎般杀入战团,暂时稳住了阵脚。
李涛一边挥刀砍杀一个刚刚冒头的清兵,一边冷静地观察着战场。寨门在撞车持续不断的撞击下,己经岌岌可危。缺口处的争夺陷入僵持,但守军体力消耗巨大。清军的床弩还在不断发射,威胁着寨墙其他地段。
情况,危急到了极点。
他看了一眼寨内,陈石头带领的火器队正紧张地待命,但因为射程和精度问题,一首未能有效参战。
必须打破这个僵局!
李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对身边的传令兵低吼道:“告诉陈石头,带他的人,上寨墙!瞄准攀爬云梯的鞑子,抵近射击!告诉他们,只有一次机会!”
“是!”
传令兵连滚爬下寨墙。片刻之后,陈石头带着他那十名紧张得手心冒汗的火器队员,猫着腰冲上了寨墙,来到缺口附近。
看着下方如同蚂蚁般攀附而上的清军,闻着浓烈的血腥和硝烟味,这些第一次参与如此惨烈战斗的年轻人,脸色苍白,但眼神却死死盯着目标。
“装药!压实!”陈石头嘶哑着嗓子,按照训练了千百遍的流程下令。
三支乌铳被架在垛口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下方最近的一架云梯。
“放!”
砰!砰!砰!
三声并不算太响亮、却异常沉闷的轰鸣,在喊杀震天的战场上突兀响起!
巨大的后坐力让三个射手肩膀猛地一震。白色的硝烟弥漫开来。
下方,那架云梯上密集攀爬的五六名清军重甲步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身体猛地一顿,胸口或面门爆开一团血花,惨叫着从半空中栽落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从未见过的武器和恐怖的杀伤效果,让下方进攻的清军出现了瞬间的呆滞和慌乱!
“好!!”王锐见状,发出兴奋的咆哮,“兄弟们!杀啊!”
守军士气大振!趁此机会,更加凶狠地将滚木擂石砸下,将试图攀爬的清兵压制下去。
缺口处的危机,暂时缓解了。
但李涛知道,这仅仅是暂时的。乌铳装填缓慢,威慑大于实际杀伤。鄂硕的主力尚未完全投入,寨门也即将被撞开。
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他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水和汗水,望向寨外依旧黑压压的清军,眼神冰冷如铁。
黑云寨,己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下一章:生死一线!看黑云寨如何绝地翻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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