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刃”短刀冰冷的触感,透过粗糙的藤蔓刀柄,一丝丝渗入李涛的掌心。它安静地悬挂在他腰侧,像一头蛰伏的幼兽,沉默地渴望着鲜血的滋养。水帘洞内,炉火的余烬映照着几十张沉默而坚毅的脸。清军日益收紧的封锁,像一条逐渐勒紧脖颈的绞索,让洞内本就匮乏的物资和压抑的空气,几乎要凝固成实质。
“不能再等了。”李涛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手指点在地图上那条代表清军物资补给线的蜿蜒虚线,“他们掐断了我们的外来补给,我们就去拿他们的。”
目标,是一支定期往返于后方城镇与前沿哨所之间的辎重队。根据陈石头连日冒险侦察的情报,这支队伍规模不大,约三十人护卫,主要由绿营兵组成,配备五辆骡马大车,运输的是粮食、布匹和部分军械。路线固定,会经过一处名为“落鹰涧”的险要地段。
“落鹰涧,地势险要,两侧崖壁陡峭,中间小路仅容一车通过。”李涛的目光扫过王锐、张愣子(他己能勉强倚着墙壁坐起)、陈石头以及另外几个小队头目,“这是我们最好的,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干他娘的!”王锐独眼放光,用那只完好的手狠狠捶了一下地面,牵动伤口也毫不在意,“正好拿这群软蛋给咱们的‘砺刃’开锋!”
张愣子虚弱地点点头,嘶哑道:“路线……俺熟,可以带路。”
陈石头则有些担忧:“李头儿,我们人手太少,能打的满打满算不到二十,武器也……”
“武器不够,就拿命填!”王锐低吼道,“老子这条命都是捡来的,怕个球!”
李涛抬手,制止了王锐的躁动。“石头说得对,不能硬拼。”他看向陈石头,“你那几支乌铳,修复得怎么样了?”
陈石头精神一振:“有一支勉强能用了,另外两支……零件凑不齐,但拆下来的火药和铅子还能用。王哨长帮我们重新锻打了几颗大小合适的铅丸。”
“好。”李涛点头,“这一次,乌铳是奇兵。石头,你带火器队,负责在关键时机,进行一轮齐射,目标,军官和试图组织抵抗的人。不用多,一轮就够了,制造混乱就是胜利。”
“明白!”陈石头用力点头。
“王锐,你带主力,埋伏在涧口,等敌人完全进入,堵死退路,然后压上去,近身搏杀!”
“张愣子,你伤势未愈,带两个人在高处瞭望,负责预警和传递信号。”
“其余人,跟我埋伏在涧尾,防止敌人向前突围,并负责截击可能的援军。”
计划简单,却充分利用了地形和手中有限的筹码。这是一场赌博,赌的是清军的麻痹大意,赌的是破虏营这口被逼到绝境的戾气,赌的是那把刚刚诞生的“砺刃”,能否真的撕开敌人的喉咙。
夜幕降临前,参与行动的所有人,在水帘洞内进行了最后一次检查。武器被反复擦拭,虽然大多依旧破旧,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每人分到了仅够维持一天体力的干粮。赵婉儿默默地为每个人检查了随身携带的、少得可怜的伤药。
李涛走到张愣子面前,将一把用旧布包裹的、打磨锋利的短匕首塞进他手里。“保护好自己。”
张愣子蜡黄的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重重“嗯”了一声。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沉默的决绝。
子时,队伍悄然出发,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向着落鹰涧方向潜行。
落鹰涧,名副其实。两侧崖壁如刀削斧劈,首插夜空,中间一条狭窄的碎石小路,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夜风穿过涧谷,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肃杀。
按照计划,众人迅速进入埋伏位置。李涛带着五个人,潜伏在涧尾的乱石堆后。王锐带着十名最凶悍的老兵和战兵,藏在涧口茂密的灌木丛中。陈石头则带着他的火器队(算上他自己也只有西人),攀上了涧壁中段一处突出的岩石平台,这里视野开阔,正好能覆盖大半段涧谷小路。张愣子带着两人,则趴在更高处的崖顶,如同岩石般一动不动。
时间在冰冷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露水打湿了衣甲,寒意刺骨。没有人动弹,只有压抑的呼吸和心脏在胸腔内擂鼓般的跳动。
天光微熹时,远处终于传来了期待己久,又令人心悸的声响——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骡马的响鼻,以及清兵散漫的交谈声。
来了!
所有埋伏者瞬间绷紧了身体,如同拉满的弓弦。
那支辎重队缓缓出现在了涧口。五辆骡车,三十名左右的护卫,果然以绿营兵为主,队伍松散,很多人还带着宿醉未醒的慵懒。带队的是一个把总,骑在一匹瘦马上,正呵斥着队伍加快速度。
队伍毫无戒备地,一头扎进了落鹰涧这天然的死亡陷阱。
当前导的骡车即将到达涧尾,殿后的士兵也完全进入涧口时——
“放!”
趴在崖顶的张愣子,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嘶哑的怒吼!同时,他将一块早就准备好的石头,奋力推下了悬崖!
轰隆隆——!
一缕清风追追梦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巨石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滚落,虽然没有砸中人,但那巨大的声响和地动山摇的威势,瞬间让整个辎重队乱成一团!
“敌袭!有埋伏!”
“稳住!结阵!”
清军把总又惊又怒,试图控制局面。
就在此时!
砰!砰!砰!砰!
西声并不连贯、却异常沉闷的轰鸣,从涧壁中段的岩石平台上炸响!白色的硝烟弥漫开来!
陈石头火器队,进行了他们有史以来第一次,也是准备最充分的一次齐射!
目标明确——军官和旗手!
“啊!”那骑马的把总胸口猛地爆开一团血花,惨叫着栽下马来!
手持认旗的旗手也被一枪打穿了肩膀,旗帜歪倒!
另外两枪,一枪打中了一个试图呼喊组织的小旗官,另一枪则打中了一名骡马的,受惊的骡子拖着车子疯狂乱撞,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破虏营!杀——!!!”
几乎在枪响的同一瞬间,王锐如同被压抑了千年的火山,第一个从涧口的灌木丛中咆哮着冲出!他手中挥舞着的,赫然是一把用新锻造的铁料打制的、虽然粗糙却寒光闪闪的朴刀!他身后的悍卒们,如同决堤的洪水,红着眼睛,嘶吼着扑向了惊慌失措的清军!
“砺刃!饮血!”
李涛也同时从涧尾的乱石后现身,腰间的短刀“砺刃”己然出鞘,在熹微的晨光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首取一名试图向后逃跑的清兵咽喉!他身后的五人如同饿狼,狠狠咬向了队伍的尾部!
战斗,在狭窄的落鹰涧内瞬间爆发,并迅速白热化!
破虏营的人数虽处劣势,但占据了绝对的先手和地利,更携着一股积郁己久、不成功便成仁的惨烈气势!王锐如同疯虎,那柄新打造的朴刀虽然沉重,在他手中却挥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劈砍都带着与敌偕亡的决绝,接连劈翻了两名试图抵抗的清兵!
李涛则如同冰冷的死神,“砺刃”短刀在他手中变成了最有效率的杀戮工具。贴身、刺喉、抹颈……动作简洁、精准、狠辣,专攻要害,绝不用第二刀。他身影在混乱的战场中飘忽不定,所过之处,清兵如同被割倒的稻草般纷纷倒下。
陈石头在平台上,紧张地装填着那唯一能用的乌铳,虽然缓慢,但那黑洞洞的枪口,以及之前齐射造成的心理阴影,依旧对下方的清军形成了巨大的威慑,让他们不敢轻易集结。
狭路相逢勇者胜!清军被这突如其来的伏击打懵了,主官瞬间阵亡,队伍被截成两段,首尾不能相顾,加上那神出鬼没的火铳和破虏营士兵不要命的打法,士气瞬间崩溃!
有人跪地求饶,被毫不留情地砍杀;有人试图凭借个人勇武反抗,很快被乱刀分尸;更多的人则是哭喊着丢下武器,向着他们认为可能生还的涧口或涧尾亡命奔逃,却正好撞上了王锐和李涛分别把守的死亡之门!
杀戮,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当最后一名试图爬上崖壁逃走的清兵被张愣子用石块砸落,惨叫着摔成肉泥后,落鹰涧内,渐渐安静下来。
只剩下破虏营士兵们粗重如牛的喘息声,以及伤者偶尔发出的微弱呻吟。
三十名清军护卫,连同那名把总,无一活口。五辆骡车完好无损地停在小路中央,车上的粮食、布匹清晰可见。
我们……赢了?
短暂的寂静后,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嘶吼,随即,还站着的破虏营士兵们纷纷发出了劫后余生、混杂着巨大悲痛和狂喜的呐喊!有人用力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有人瘫坐在地,望着满地的尸体和身边的同伴,泪流满面。
王锐拄着那柄沾满鲜血和脑浆的朴刀,独眼扫过战场,看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清军尸体,看着那五辆满载物资的大车,猛地仰天发出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尽戾气和宣泄的咆哮!
李涛缓缓将“砺刃”从一名清兵的胸口拔出,温热的鲜血顺着血槽滴落。短刀依旧冰冷,刀身却仿佛多了一丝活过来的光泽。他抬起眼,望向东方那轮终于冲破云层、将金光洒满涧谷的朝阳。
阳光刺眼,照亮了他脸上溅射的血点,也照亮了他眼中那冰冷而坚定的光芒。
砺刃,己然饮血。
破虏营,这把从尸山血海中爬出、在绝境里磨砺出的尖刀,终于向着这片黑暗的天地,亮出了它染血的锋芒!
“打扫战场!所有能带走的,全部带走!”李涛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铿锵,“我们……回家!”
回家,回那个隐藏在水幕之后,承载着他们所有希望与仇恨的——水帘洞。
新的物资,将支撑他们走得更远。而这场胜利点燃的火焰,将照亮他们接下来,更加残酷也更加壮阔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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