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的清晨，是在清脆的鸟鸣与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中开始的。
峡谷北侧，靠近岩壁的一片空地上，一座比水帘洞那个简陋许多，但结构更为合理的土坯炉己经垒砌起来，炉膛里炭火正旺，发出暗红的光芒。王锐光着膀子，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淋漓，肌肉虬结，正抡着一柄用缴获的清军腰刀改造成的简陋铁锤，反复锻打着砧上一块烧红的铁条。每一次锤击，都火星西溅，伴随着他粗重的喘息。
“对！就是这样！力道要匀，落点要准！把里面的杂质给他娘的砸出来！”王锐一边捶打，一边对着旁边几个跟着学习的辅兵吼道。那几个辅兵看得目不转睛，努力记下每一个动作。
这是李涛下达的新任务——建立稳定的武器维修和制造点。老鹰涧一役，弩箭消耗巨大，许多兵器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光靠缴获难以为继。王锐这个曾经的“半吊子”铁匠，被赶鸭子上架，成了技术负责人。
“队长，这……这铁料太杂，打出来的刀口容易崩啊。”一个负责拉风箱的辅兵，看着砧上那不成形状的铁条，担忧地说。
王锐停下锤子，抹了把汗，独眼一瞪：“废话！有好铁老子还在这费这劲？就是破烂，也得给它打出尖儿来！李大人说了，百炼成钢！多打一遍，就多一分韧劲！”
他口中的“李大人”，此刻正在峡谷另一头，一片相对干燥的空地上。
李涛面前，堆放着几大筐从峡谷深处挖出来的、黑黢黢的、夹杂着碎石和泥土的“煤矸石”。这是张愣子带人侦查时偶然发现的露头矿脉。在这个时代，大部分人还习惯于烧木炭，对于这种“黑石头”知之甚少，甚至因其燃烧时烟大味臭而视为不祥。
但李涛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比木炭更持久、热量更高的燃料，是工业的血液。
他蹲下身，捡起一块，在手里掂量着，又凑近闻了闻那淡淡的硫磺味。
“大人，这……这黑石头真能烧？味道可不太好闻。”陈石头站在一旁，有些疑惑。他刚结束晨练，脸上还带着汗珠。
“不仅能烧，烧好了，比木炭更顶用。”李涛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黑灰，“关键是处理的方法。”
他指挥着几个辅兵，将那些煤矸石用石头砸成更小的碎块，然后用缴获来的、孔洞粗大的竹筛进行粗略的筛选，去除大部分明显的石块。接着，他又让人取来一些的黏土和少量锯末（来自伐木）。
“看好了。”李涛亲自动手，将处理过的煤粉、黏土、锯末按一定比例混合，加入少量水，像和泥一样反复揉搓。“黏土是黏合剂，锯末燃烧后留下空隙，便于通风。”
他将和好的“煤泥”塞进一个用硬木临时雕刻成的、带有十几个圆柱形凹槽的模具里，用力压实，然后翻转模具，轻轻一磕。
十几个巴掌大小、圆柱形、布满细密孔洞的黑色“泥饼”被磕了出来，整齐地摆放在地上。
“这……这是做什么？”陈石头和周围的辅兵都看呆了。这做法，闻所未闻。
“这叫蜂窝煤。”李涛拿起一个成品，指着上面那些孔洞，“这些孔，能让空气流通，燃烧更充分，烟会少很多，火力也更猛。”
他让人在王锐的铁匠炉旁，又单独垒了一个更小、结构更简单的开放式炉灶，一缕清风追追梦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将几个晾晒了一会儿、初步定型的蜂窝煤放进去，点燃了下面的引火物。
起初，依旧有些黑烟冒出，带着异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蜂窝煤被彻底引燃后，火焰变成了稳定的、蓝汪汪的内焰，黑烟显著减少，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着了！真的着了！”
“嘿！这火头，真旺！”
“比烧柴禾强多了！”
围观的辅兵和战士们发出阵阵惊呼。王锐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提着锤子凑过来看，独眼里满是惊奇：“这黑疙瘩……有点门道啊！”
李涛用一根铁钳拨弄着燃烧的蜂窝煤，对陈石头和王锐解释道：“有了这个，我们锻造的铁料质量能提升一筹，冬天取暖也不愁了。更重要的是，这东西，可以大量制作，原料就在这山里。”
他看向那堆黑黢黢的煤矸石，眼神深邃。这不仅仅是燃料，这是他点燃的又一颗科技火种，是支撑未来更大规模生产和战斗的基石。
“石头，从你的弩队调几个人，专门负责带辅兵制作蜂窝煤，优先供应铁匠炉和伤员营区。”
“是，大人！”
“王锐，有了稳定的火源，下一步，试着打造标准弩箭的箭头，还有……我画给你的那种东西，可以开始尝试了。”
王锐精神一振：“放心吧！老子一定把那玩意儿给伱敲出来！”
就在这时，张愣子如同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峡谷入口，快步向李涛走来。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凝重。
“大人，有情况。”
李涛眼神一凛，示意王锐和陈石头继续手头工作，自己则与张愣子走到一旁僻静处。
“我们在东面三十里外的野狼峪，发现了大队人马活动的痕迹。不是清军。”张愣子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看营地规模和遗留的灶坑，人数不下五百，装备混杂，有制式兵器，也有农具，像是……另一股义军或者土匪。”
另一股势力？
李涛眉头微蹙。黑风岭地处偏僻，但并非与世隔绝。有其他武装力量存在，并不意外。关键是敌是友？
“能确定他们的动向和意图吗？”
张愣子摇头：“痕迹很新，不超过三天。他们似乎在野狼峪短暂休整后，就消失了，方向……不太好判断，但大致是往南，也可能是西南。”
往南？西南？那是更深入的山区，但也可能绕向黑风岭的侧翼。
“继续监视野狼峪方向，扩大侦查范围，重点留意是否有向我们这边靠拢的迹象。”李涛沉吟道，“另外，想办法，看能不能抓到个舌头，弄清楚他们的来路和目的。”
“明白。”张愣子点头，身影再次融入山林阴影之中。
李涛站在原地，看着峡谷内忙碌的景象，看着那燃烧着蓝色火焰的蜂窝煤炉，看着叮当作响的铁匠铺，心中念头飞转。
内部的建设刚刚步入正轨，外部的威胁却己悄然浮现。清军的围剿尚未到来，陌生的“邻居”却己虎视眈眈。
这乱世之中，生存，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黑风岭这片刚刚萌芽的新绿，不仅要面对头顶的风霜刀剑，还要提防身旁可能出现的，带着不同心思的“藤蔓”。
接下来的路，似乎更加扑朔迷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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