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鸹岭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在黎明灰白的天幕下，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西十里外清军大营的脸上。
鄂硕，这位镶蓝旗的甲喇章京，此刻正站在中军大帐外，脸色铁青地看着东南方向那抹刺眼的赤红。他身材不算高大，但骨架粗壮，穿着锃亮的棉甲，额头上有一道早年留下的刀疤，让他本就阴鸷的面容更添几分狰狞。他攥着马鞭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胸腔里一股邪火左冲右突，几乎要炸开。
粮草！他赖以在这东山剿匪的命根子，竟然被人摸到眼皮子底下，一把火给烧了！
“废物！一群废物！”他终于压抑不住，猛地转身，马鞭带着尖啸抽在跪在帐前、负责老鸹岭防务的那个牛录额真身上！鞭梢撕破棉甲，带起一溜血珠。
那牛录额真伏在地上，浑身筛糠，不敢吭声。
“查！给老子查清楚！是哪股不要命的泥腿子干的！”鄂硕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碴子，“黑石砬子，小清河，现在又是老鸹岭！真当我镶蓝旗是泥捏的不成？！”
他麾下的几个佐领、拨什库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谁都知道，这位章京大人表面阴沉，实则性烈如火，这次吃了这么大亏，必然要掀起腥风血雨。
“章京大人，”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老佐领小心翼翼地开口，“看这伙贼人行事，狠辣刁钻，不似寻常土匪。前番哨卡被拔，斥候遇袭，恐怕都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依卑职看，其巢穴，必在这东山深处，黑风岭一带可能性最大。”
“黑风岭……”鄂硕眯起眼睛，重复着这个名字，额头上的刀疤微微抽动，“就是前些日子，赵知节那帮废物和流寇火并的地方？”
“正是。据逃回来的溃兵说，那里有一股自称‘破虏营’的悍匪，首领姓李，极为难缠。”
“破虏营？李？”鄂硕眼中寒光一闪，“好啊！好的很！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姓李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猛地一脚踹翻面前的矮几，咆哮道：“传令！全军拔营！目标，黑风岭！老子要亲自去，把那些藏在山沟里的老鼠，一只只揪出来，剥皮抽筋！”
“章京大人三思！”那老佐领连忙劝道，“大军行动迟缓，山中地形复杂，恐中贼人奸计。不如先派精锐前锋……”
“前锋？老子等不及了！”鄂硕打断他，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他们不是喜欢烧吗？老子就让他们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火！”
他厉声下令：“噶禄！”
“卑职在！”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佐领出列。
“你带本部人马，并抽调各牛录善射者，组成前锋，逢山开路，遇林……给老子放火！把通往黑风岭的路，给老子用火犁一遍！我看他们往哪里藏！”
“嗻！”
“哈尔巴拉！”
“在！”另一个眼神阴冷的佐领应道。
“带你的人，两翼包抄，封锁所有出山要道！一只鸟也不准给老子飞出去！”
“嗻！”
“其余各队，随本官中军推进！老子要亲眼看着，那黑风岭，变成一片焦土！”
命令下达，整个清军大营如同苏醒的巨兽，轰然运转起来。号角呜咽，旗帜摇动，人喊马嘶，作者“一缕清风追追梦”推荐阅读《开局一人一刀：战战战战战战！》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一股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李涛带着突袭小队，正沿着险峻的山脊线，向黑风岭亡命回撤。
每个人都透支了体力，但没人敢停下。王锐肩头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包扎的布条，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咬着牙，闷头赶路。张愣子和他手下的斥候如同惊弓之鸟，不断探查着身后和侧翼，生怕清军追兵突然出现。
陈石头感觉自己的肺像破风箱一样灼痛，双腿如同灌了铅，但他紧紧跟着队伍，不敢落后半步。他回头望了一眼老鸹岭方向，那冲天的烟柱依旧清晰可见，心中却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压迫感。
他知道，捅了马蜂窝，真正的报复，马上就要来了。
当他们终于看到黑风岭那熟悉的、被藤蔓遮掩的谷口时，几乎所有人都瘫倒在地。
然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负责高处瞭望的哨兵就发出了凄厉的警报！
“烟！东南方向！好大的烟！”
众人挣扎着爬上崖壁，向外望去。只见东南方远处的山峦之间，数道粗大的黑色烟柱冲天而起，连接成片，并且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黑风岭的方向蔓延过来！
“是火！清狗在放火烧山！”王锐独眼圆睁，嘶声吼道。
放火烧山！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这一招，太毒了！大火一起，不仅会烧毁山林，断绝他们隐蔽和获取资源的途径，浓烟和高温更是致命的威胁！而且，大火会驱赶野兽，暴露他们的位置，清军完全可以跟着火线推进，将他们逼入绝境！
李涛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火线和烟尘，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凝重的神色。他预想过清军的各种报复手段，围困，强攻，甚至下毒，却没想到鄂硕如此狠绝，首接用了这损人不利己、破坏生态的焦土策略！
“大人！怎么办？”陈石头声音发颤地问道。看着那吞噬一切的火龙，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
李涛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谷内那些因为看到远处烟柱而开始骚动、面露绝望的军民。
“慌什么！”他的声音依旧稳定，却带上了一丝铁锈般的嘶哑，“火，能烧过来，我们也能让它烧不过去！”
他猛地转身，下达了一连串急促而清晰的命令：
“王锐！赵铁柱！带上所有能动的人！立刻在谷口外围，开辟隔离带！把靠近谷口的树木、灌木，全部砍倒清理干净！宽度至少三十步！要快！”
“欧师傅！带人把所有的水囊、锅盆都集中到溪边！随时准备灭火！”
“张愣子！你的人，分散到西周高地，严密监视火势和清军动向！”
“石头！弩队上崖壁，随时准备应对可能趁火突袭的敌人！”
他的命令像强心针，暂时压下了谷内的恐慌。人们虽然恐惧，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行动起来。
砍伐声，呼喊声，水流声，再次打破了峡谷的寂静。只是这一次，背景是远处那越来越近、如同恶魔咆哮般的山火轰鸣声。
浓烟开始随风灌入峡谷，呛得人咳嗽不止，天空被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雷霆之怒，己化为焚天烈焰。
黑风岭，迎来了自诞生以来，最严峻、最残酷的生存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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