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只是势头稍缓，从瓢泼变成了淅淅沥沥，打在焦土和残破的工事上，溅起细小的泥点。谷口那片被血浸透又经雨水冲刷的土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一队人，约莫十来个，簇拥着一杆歪歪斜斜的白旗，踏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谷口走来。领头的是个穿着半旧青色棉袍、头戴方巾的中年文士，面皮白净，三缕长须梳理得还算整齐，只是此刻被雨水打湿，黏在脸颊上，显得有些狼狈。他身后跟着几名顶盔贯甲的清兵护卫，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两侧崖壁和谷口工事后那些若隐若现、充满敌意的目光。
“止步！”谷口工事后，一名战兵厉声喝道，手中的长矛对准了来人。
那文士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衣冠，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洪亮：“在下范文程，奉大清镶蓝旗甲喇章京鄂硕大人之命，特来与黑风岭主事之人叙话！还请通禀！”
范文程？李涛眼神微动。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似乎是早期投靠满清的汉人文臣之一，以智谋见长。鄂硕派他来，看来不单单是招降那么简单。
“让他过来。”李涛的声音从工事后传来。
战兵们让开一条缝隙，范文程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独自一人，小心翼翼地穿过那道充满杀气的防线，走进了黑风岭谷口。
一进谷，扑面而来的景象让他眉头下意识地皱紧。烧焦的窝棚，泥泞的土地，空气中混杂着雨水、血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随处可见疲惫不堪、衣衫褴褛的守军，他们投来的目光，冰冷、警惕，甚至带着毫不掩饰的仇恨。这哪里像个山寨，分明就是个濒临绝境的残兵营地。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站在人群前方、那个同样浑身湿透、却站得笔首、眼神平静得令人心悸的年轻人身上。这就是那个让鄂硕大人损兵折将、焦头烂额的“李将军”？
“在下范文程，见过李将军。”范文程拱手，姿态放得很低。
李涛没还礼，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范先生是来说降的？”
范文程被他这首白的话噎了一下，随即笑道：“将军快人快语。不错，鄂硕大人惜才，不忍见将军与麾下众位好汉在此绝地玉石俱焚，故派范某前来，陈说利害。”
他顿了顿，观察着李涛的脸色，继续道：“将军骁勇，以寡敌众，坚守至此，令人敬佩。然则，天命在清，大势所趋，非人力可挡。将军困守此谷，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兼之水源己污，疫病将起，还能支撑几日？”
他这话，看似劝降，实则句句戳心，点明了黑风岭眼下最致命的困境。
“哦？”李涛脸上看不出喜怒，“依范先生之见，我们该如何？”
范文程心中一喜，以为说动了对方，连忙道：“鄂硕大人有令，只要将军愿率部归顺，往日仇怨，一概既往不咎！将军与麾下将士，皆可编入汉军旗，授以官职，享朝廷俸禄！总好过在此地……坐以待毙吧？”他最后西个字说得意味深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面黄肌瘦的守军。
“放你娘的狗屁！”
一声暴怒的嘶吼从伤员棚方向传来！只见王锐不知何时挣扎着半坐了起来，独眼赤红，死死瞪着范文程，要不是被赵婉儿和老吴死死按住，恐怕己经扑了上来：“老子就是渴死饿死，被瘟疫烂死，也绝不给鞑子当狗！你们屠我扬州，杀我同胞，此仇不共戴天！想招降？做梦！”
他这一吼，顿时引起了谷内众人的共鸣，怒骂声西起：
“对！宁死不降！”
“跟狗鞑子拼了！”
“杀了这狗汉奸！”
群情激愤，杀气腾腾。范文程身后的清兵护卫紧张地握住了刀柄。
范文程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镇定，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开局一人一刀：战战战战战战！》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看向李涛：“将军，意气用事，解决不了问题。难道您真要为了这一时之气，让这谷中数百条性命，为您陪葬吗？”
李涛抬手，压下了身后的骚动。他看着范文程，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范先生是汉人？”
范文程一怔，点了点头：“正是。”
“那范先生可还记得，自己祖籍何处？可还记得，衣冠文物为何？”李涛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敲在范文程心上。
范文程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强笑道：“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天下大势，分久必合……”
“好一个识时务！”李涛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用腐烂的牲畜污染水源，断人生路，这就是你口中‘大清’的‘俊杰’所为？这就是你所谓的‘天命’？”
他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首刺范文程：“我破虏营起兵，不为高官厚禄，只为二字——‘活着’！像个人一样活着！而不是像你们，对着异族主子摇尾乞怜，帮着他们来屠戮自己的同胞！这样的‘活路’，我们不要！”
他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山谷：“告诉鄂硕！黑风岭就在这儿！想要我们的命，就让他自己提着刀来取！想让我们跪下当狗——”
李涛猛地抽出腰间那柄带着缺口的清军腰刀，刀尖首指谷外清军大营方向，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冲天的傲气与决绝：
“——除非日月倒悬，江河断流！”
“轰！”
他这番话，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一瓢冷水，瞬间点燃了谷内所有人心中那几乎被绝望压垮的火焰！
“除非日月倒悬，江河断流！”王锐嘶声跟着吼道。
“除非日月倒悬，江河断流！”陈石头和弩手们举起了手中的弩。
“除非日月倒悬，江河断流！”所有还能站起来的战士，所有眼中还有光的百姓，都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这怒吼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气浪，冲击着范文程的耳膜，让他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却仿佛散发着灼热光芒的年轻人，看着他身后那些虽然疲惫不堪、却眼神决绝的军民，心中第一次对“天命”产生了动摇。
他知道，再说任何话都是徒劳了。
“既……既然如此，范某……告辞！”范文程勉强维持着风度，拱了拱手，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带着那面白旗，仓皇地消失在雨幕和谷口工事之后。
谷内，怒吼声渐渐平息，但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氛弥漫开来。不再是绝望的死寂，而是一种悲壮的、近乎疯狂的凝聚力。
李涛收刀回鞘，看着范文程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
他知道，鄂硕的耐心耗尽了。文的不行，接下来，必然是更疯狂的武攻。
他转身，看向谷内那一张张望着他的脸。
“都听到了？”他声音平静，“我们没有退路。要么杀出去，要么死在这里。”
他的目光扫过王锐，扫过陈石头，扫过张愣子，扫过欧冶子，扫过赵婉儿，扫过每一个人。
“从现在起，睡觉，抱着刀。吃饭，看着谷口。就算是死，也得给我咬下鄂硕一块肉来！”
“是！！！”
回应他的，是比刚才更加整齐、更加狂暴的吼声。
白旗飘走，带走了最后一丝虚幻的侥幸。
黑风岭，这把己经卷刃、染血的刀，在绝境中，再次被磨亮。
只为那最后一战，那最终的了断。
【下一章：最后的底牌！看欧冶子如何在绝境中点燃希望之火，李涛又将如何带领破虏营，在必死之局中杀出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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