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己不成形状。
那几声“轰天雷”的爆响像是垂死者最后的咆哮,短暂地震住了场面,撕碎了两架云梯,掀翻了些许人马,但终究没能挡住那钢铁与木头组成的洪流。更多的云梯搭了上来,粗大的铁钩死死咬住残破的矮墙和岩壁,清兵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顺着梯子向上涌。
王锐到底还是从担架上“滚”了下来。他不是自己动的,是被一个清兵劈砍担架时震落的。他摔在泥泞和血泊里,断掉的左臂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扭着,右手的朴刀早就不知丢到了哪里。他独眼瞪着,看着一个清兵狞笑着举刀向他剁来,他想躲,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徒劳地抬起那只好手,想去抓那落下的刀锋。
“操……”他喉咙里挤出半个模糊的音节。
“噗!”
一支从侧面射来的弩箭,精准地钉穿了那清兵的太阳穴。是陈石头!他刚带着弩手从崖壁上滑下,就看到这惊险一幕,来不及多想,抬手就射。
陈石头冲过来,想把王锐拖到后面去。王锐却用那仅存的好手死死抓住他的脚踝,独眼死死盯着他,嘴唇翕动,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流进他嘴里。
“别……管老子……推……推梯子……”他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
陈石头眼眶一热,用力掰开他的手,对旁边一个浑身是血的战兵吼道:“把王头儿拖回去!”自己则转身,捡起地上半截断矛,嚎叫着冲向最近的一架云梯。
那里己经成了修罗场。破虏营的人,只要是还能动的,都扑在了这里。没有章法,没有阵型,只有最原始的撕咬和碰撞。用刀砍,用矛捅,用石头砸,用牙齿咬!有人抱着清兵一起从梯子上滚落,有人被数把长矛同时刺穿却仍死死抱住梯身,有人肠子流出来用手塞回去继续往前冲!
李涛也在人群中。他手中的腰刀早己砍出了更多缺口,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沉闷的劈砍声。他没有吼叫,脸色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找到每一个阵型的节点,每一次致命威胁的来源,刀光闪过,必有一名清军军官或悍卒倒下。他成了这片混乱漩涡中,唯一稳定而致命的中心。
一个清军佐领注意到了他,带着几名亲兵猛扑过来,试图斩首。
李涛不退反进,腰刀格开劈来的重剑,身体如同游鱼般切入对方怀中,手肘狠狠撞在对方喉结上!那佐领眼球暴突,捂着喉咙倒下。李涛看也不看,反手一刀削断了侧面刺来的长矛,顺势前递,刀尖从那名清兵的下颌捅入,颅骨穿出!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冰冷的效率感。周围的清兵被他的悍勇震慑,一时竟不敢上前。
但个人的勇武,在战争的绞肉机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清兵太多了,杀不胜杀。一架云梯被合力推倒,带着上面的清兵惨叫着砸落,但立刻又有新的云梯靠上来。冲车虽然被“轰天雷”炸偏,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撞击着谷口那摇摇欲坠的矮墙,每一次撞击,都让墙体剧烈颤抖,泥块簌簌落下。
欧冶子那边的“轰天雷”己经用完了。老头拄着一根铁条,死死守在最后几个火药桶旁边,青丫躲在他身后,小脸煞白,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小锤子。
张愣子和他手下的斥候早己放弃了远程狙杀,如同鬼魅般在混乱的战场边缘游走,用短刃和弩箭清除着试图从侧翼渗透的敌人,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
赵婉儿带着几个妇人,冒险将伤员往后拖,她们的脸上、手上、衣裙上,早己沾满了不知是谁的血污。
陈石头感觉自己快要挥不动那半截断矛了。手臂酸麻得如同不是自己的,每一次抬起都像是扛着千斤重担。一个清兵嚎叫着冲到他面前,他勉强举矛格挡,“当”的一声,断矛被震飞,那清兵的腰刀顺势向他脖颈抹来!
完了!陈石头心头一凉,下意识闭上了眼。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听到一声沉闷的撞击和清兵的惨叫。他睁开眼,只见李涛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用刀柄狠狠砸碎了那清兵的手腕,随即刀光一闪,割开了对方的喉咙。
“别分神!”李涛低喝一声,将他往后一推,自己则再次迎向涌来的敌人。
陈石头喘着粗气,看着李涛那在人群中不断闪烁、如同礁石般的身影,一股混杂着羞愧、感激和决绝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弯腰捡起一把不知谁掉落的、沾满泥血的清军腰刀,嘶吼着再次冲了上去!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雨水不知何时彻底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谷口前,尸体堆积如山,鲜血将泥泞的土地浸泡成了暗红色的沼泽,每一步踩下去,都能带起粘稠的血浆。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连硝烟和焦糊味都被盖了过去。
破虏营的人越来越少了。还能站着挥动武器的,不足三十人。个个带伤,眼神麻木,只是凭借着一股本能和身后就是最后家园的执念在支撑。
清军的攻势,也似乎因为这惨烈的伤亡和守军顽强的抵抗而显出了一丝疲态。他们的号令声不再那么急促,推进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
“轰隆——!!!”
那辆一首被撞击矮墙的冲车,终于在一声巨响中,将谷口左侧一段本就摇摇欲坠的墙体彻底撞塌!露出了一个数米宽的缺口!
“缺口!缺口开了!”
“杀进去!”
清军如同决堤的洪水,发出疯狂的呐喊,向着那缺口猛灌而入!
最后的防线,被撕开了!
所有残存的破虏营战士,心都沉到了谷底。完了……
李涛看着那涌来的清兵,看着身后那些伤痕累累、几乎力竭的同伴,看着峡谷深处那些惊恐无助的妇孺……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那柄布满缺口、甚至有些弯曲的腰刀。刀身上的血污己经凝固,变成了暗红色的锈迹。
他没有说话。
只是用行动,做出了最后的回答。
他迎着那决堤的洪流,一步,踏入了缺口。
以身为堤。
他身后,陈石头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拖着几乎麻木的身体,跟了上去!
张愣子抹了把脸上的血,沉默地出现在李涛另一侧。
还能动的战兵,相互搀扶着,挣扎着,如同扑火的飞蛾,沉默而决绝地,填向了那个死亡的缺口。
没有豪言壮语。
只有刀锋砍入骨骼的闷响,利刃刺穿皮肉的撕裂声,垂死者最后的喘息,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
血锈的味道。
黑风岭,这把残刀,正用自己最后一点钢铁,在绝境中,磨出最后的……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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