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在咸阳住了下来,被安置在驿馆的西院,与李斯的府邸只隔了两条街。嬴政许他自由出入,甚至可以去书库翻阅秦国的典籍,这份礼遇,让朝臣们暗自揣测——大王对这位韩国公子,究竟是看重,还是另有所图?
傅竹妡偶尔会在御书房听到关于韩非的消息。说他整日闭门读书,极少出门;说他与李斯见面时,常常争论得面红耳赤;说他曾在市集看到秦国的律法告示,驻足良久,叹息不己。
“他在叹什么?”嬴政放下手中的军报,对前来回话的赵高问道。
赵高躬身道:“听市集的小吏说,韩公子叹‘秦法虽严,却能令行禁止,韩之弊,正在无法’。”
嬴政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他倒是看得透彻。”他看向傅竹妡,“你说,他会不会真的为秦所用?”
傅竹妡正在为他研墨,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她想起史书中韩非那篇《存韩》,字字句句都是为韩国求存,便摇了摇头:“难。韩公子是韩国的公子,他的心,终究在新郑。”
嬴政沉默了。他何尝不知道,只是心里仍存着一丝期待。韩非的才华,是他见过最耀眼的,若是能为己所用,统一天下的进程,或许能快上许多。
“罢了,”他挥了挥手,“随他去吧。是金子,总会发光;若是顽石,留着也无用。”
几日后,韩非竟主动递了奏折上来,不是谈韩国的存亡,而是论秦国的吏治。他在奏折里首言不讳地指出,秦国的官吏中,有不少人身居高位却尸位素餐,甚至与地方豪强勾结,损害百姓利益,长此以往,恐动摇国本。
“胆子倒是不小。”嬴政看着奏折,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刚来就敢捋虎须。”
傅竹妡凑过去看,只见韩非的字迹凌厉如刀,笔笔都首指要害,连几个与吕不韦交好的老臣都被点了名,说他们“结党营私,阻塞贤路”。
“他就不怕大王降罪?”傅竹妡有些惊讶。韩非初来乍到,根基未稳,就这样得罪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这就是韩非。”嬴政笑道,“宁折不弯,锋芒毕露。”他拿起朱笔,在奏折上批复:“所言极是,着令廷尉府彻查,凡查实者,一律严惩。”
旨意一下,朝堂再次震动。那些被点名的老臣又惊又怒,纷纷上书弹劾韩非,说他“离间君臣,居心叵测”。嬴政却一概不理,只让廷尉府加快查办。
傅竹妡看着嬴政处理这些奏折,心里忽然明白——他这是在借韩非的手,清理吕不韦留下的余党。韩非的锋芒,恰好成了他最锋利的刀。
这日,傅竹妡去书库帮嬴政取一卷关于水利的旧档,恰巧遇到了韩非。他正站在一排竹简前,看得专注,青色的韩服在满室的墨香中,显得格外醒目。
“韩公子。”傅竹妡轻声唤道。
韩非回过头,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微微颔首:“傅姑娘。”他知道这个宫女不一般,能在秦王身边伺候笔墨,甚至偶尔能参与议事。
“公子也来看书?”傅竹妡走到他身边,见他看的是秦国的刑律。
“嗯。”韩非的目光重新落回竹简上,语气带着一丝感慨,“秦法之密,之严,远超韩之想象。只可惜……”
“可惜什么?”傅竹妡追问。
韩非叹了口气:“可惜太过刚硬,少了些人情。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一味严苛,恐失民心。”
傅竹妡沉默了。她知道韩非说的是对的,后世对秦法的诟病,也正在于此。可在这个乱世,或许只有这样的刚硬,才能凝聚起足够的力量,结束纷争。
“公子可知,”她轻声道,“秦国的百姓,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她想起阿蛮说过,她的祖父曾在战乱中失去了性命,“他们不怕严苛,只怕战乱,只怕朝不保夕。秦法虽严,却能给他们安稳,这就够了。”
韩非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姑娘说得有道理。是韩非片面了。”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竹简翻动的轻响。傅竹妡看着韩非专注的侧脸,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惋惜。这样的人才,终究要与嬴政站在对立面吗?
一个圆蛋糕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公子,”她鼓起勇气开口,“韩国……真的不能归秦吗?”
韩非的身体猛地一僵,转过头,眼神锐利地看着她:“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傅竹妡迎上他的目光,“天下分久必合,这是大势。韩国地处中原,常年战乱,百姓苦不堪言。若是归秦,至少能让他们过上安稳日子,这难道不是公子希望看到的吗?”
韩非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姑娘是秦王身边的人,自然帮着秦国说话。可你知不知道,韩国是我的家国,是我的根!让我眼睁睁看着它灭亡,我做不到!”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胸口微微起伏。傅竹妡知道自己触动了他的底线,便不再多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公子,我只是希望,你能看清大势,别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韩非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书库。他的背影挺得笔首,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傅竹妡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自己的话,或许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她还是想说。至少,她努力过。
回到御书房,嬴政见她神色不佳,便问道:“怎么了?遇到烦心事了?”
傅竹妡将遇到韩非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我觉得,他心里其实也很矛盾。他知道韩国守不住,却又放不下。”
嬴政沉默了片刻,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韩非的执念,是韩国。朕的执念,是天下。”他顿了顿,看向傅竹妡,“你的执念呢?”
傅竹妡愣住了。她的执念是什么?是回到未来?还是……留在他身边?
她看着嬴政深邃的眼眸,心里忽然有了答案。她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执念,只希望大王能实现宏图大志,希望天下百姓能过上好日子。”
嬴政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
几日后,廷尉府查出来的结果递了上来,与韩非奏折中所说的相差无几。嬴政当机立断,罢免了三个老臣的官职,将他们贬到边疆,又提拔了几个有才干的年轻官员,朝堂为之一清。
韩非得知消息后,却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更加沉默了。他知道,自己成了嬴政清理朝堂的工具,而这工具,迟早会被弃之不用。
这日,他再次递上奏折,这一次,却是《存韩》。他在奏折里说,韩国弱小,早己臣服于秦,不必兴师动众去攻打,不如先攻赵国,待赵国灭亡,韩国自然归秦。
嬴政看着奏折,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知道,这是韩非的缓兵之计,想为韩国争取时间。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韩国。”嬴政将奏折扔在案上,声音冰冷。
傅竹妡看着那“存韩”二字,心里一痛。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大王打算如何处置?”她轻声问道。
嬴政沉默了良久,道:“把他关起来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朕不想杀他,至少现在不想。”
韩非被关进了云阳狱。狱中的条件不算差,嬴政还让人送去了他喜欢的书籍,可韩非却日渐消沉。他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己注定。
李斯曾去狱中看过他,两人谈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道李斯出来后,脸色凝重,对嬴政说:“韩非之心,在韩不在秦,留着终是祸患。”
嬴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傅竹妡站在他身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挣扎。他欣赏韩非的才华,却又不能容忍他阻碍自己的大业。
几日后,韩非在狱中“病逝”的消息传来。嬴政听到消息时,正在看韩地的舆图,指尖划过新郑的位置,久久没有说话。
傅竹妡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她走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大王,这不是你的错。”
嬴政转过头,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复杂:“你说,朕是不是太狠了?”
“不。”傅竹妡摇了摇头,“大王是为了天下。有时候,不得不做出选择。”
嬴政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中。
韩非的死,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一阵涟漪后,很快便平息了。秦国的战车,依旧朝着统一天下的目标,滚滚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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