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寝殿早己被红绸装点得暖意融融。雕花的窗棂上贴着大红的“囍”字，烛台上燃着一对龙凤呈祥的红烛，烛火跳跃，将满室都映得红彤彤的，连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熏香，混着一丝甜酒的微醺。
傅竹妡坐在铺着鸳鸯锦被的床沿，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摆。凤袍己被宫女换下，此刻她穿着一身绯红的寝衣，领口绣着缠枝莲纹，衬得肌肤愈发莹白。殿内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和她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嬴政走了进来，身上的龙袍也换了件素色的锦袍，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严，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他挥手屏退了殿内的宫人，缓步走到她面前。
“累了吧？”他在她身边坐下，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边的流苏——那是宫女为她绾发时特意加上的，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像一串跳动的火苗。
傅竹妡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脸颊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红晕：“还好。”
嬴政笑了，伸手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耳廓，两人都微微一颤。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那里像落了层细碎的金粉，轻声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傅竹妡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记得。在邯郸的质子府，你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袍，手里拿着半块干硬的麦饼，看我的眼神像只警惕的小狼。”
“那时候你也小，”嬴政回忆着，眼底漾起温柔的涟漪，“扎着两个小辫子，偷偷给我塞了块桂花糕，说‘吃这个吧，比麦饼甜’。”
那时的他，是寄人篱下的质子，受尽冷眼；那时的她，是随父行医的孤女，颠沛流离。谁也没想到，多年后，会在大秦的皇宫里，以帝后的身份，共守这一夜的红烛。
嬴政拿起桌上的合卺酒，这是用糯米和桂花酿的，比白日里的酒更甜糯些。他斟了两杯，递给傅竹妡一杯：“白日里的酒太烈，这杯，我们慢慢喝。”
两人轻轻碰杯，酒液入口，带着桂花的甜香，滑入喉咙，暖得人心头发颤。傅竹妡喝得急了些，呛得咳嗽起来，嬴政连忙伸手拍着她的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寝衣传过来，让她的脸颊更烫了。
“慢点喝，没人抢。”他的声音带着笑意，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傅竹妡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却被他眼中的认真看得心头一跳。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动作虔诚而珍重：“竹妡，从今日起，你便是朕唯一的妻。这后宫，不会再有旁人。”
他知道历代帝王多有后宫佳丽三千，可他不要。他要的，是像此刻这样，能与他灯下对饮，能听他说朝堂烦忧，能在他疲惫时递上一杯热茶的人——只有她，傅竹妡。
傅竹妡的眼眶忽然有些，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缠着他的指缝：“我知道。”她知道他的性子，要么不爱，要么便是倾尽所有。
红烛渐渐烧短了些，烛泪顺着烛台缓缓流下，像凝固的琥珀。嬴政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风吹进来，带着太液池的水汽和远处传来的隐约丝竹声，却吹不散殿内的暖意。
“你看，”他指着窗外，“今晚的月色很好。”
傅竹妡走到他身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轮圆月挂在天际，清辉洒满宫苑，远处的宫墙、近处的花木，都像蒙了层银纱，静谧而温柔。她忽然想起在泰山之巅看到的日出，想起临淄淄水的夜色，那些看过的风景，因为身边有他，才变得格外难忘。
“还记得你说要去琅琊台看海吗？”嬴政忽然道，“等过了这阵子，朕便带你去。我们去捡贝壳，去听海浪，去看日出，就像寻常夫妻一样。”
“嗯。”傅竹妡靠在他肩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觉得无比安心。
回到床边时，嬴政拿起桌上的一把小银剪，笑着说：“该剪烛了。”他剪下一段烛芯，火星溅起，红烛的光芒更亮了些，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依偎在一起，像一幅隽永的画。
他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早些歇息吧，今日累了一天。”
傅竹妡却拉住他的衣袖，轻声道：“陪我说说话吧。”她想说的话有很多，想说说小时候在楚地见过的栀子花，想说说刚入宫时的忐忑，想说说泰山封禅时的震撼，想说说临淄市井里的烟火……这些琐碎的过往，她都想一一说给他听。
嬴政在她身边躺下，侧耳听着。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那些他未曾参与的过往，此刻听来，竟也觉得无比亲切。他偶尔插一两句话，说他那时在邯郸的委屈，说他亲政时的艰难，说他灭六国时的决绝……那些深埋心底的话，他只愿意说给她听。
红烛渐渐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点火光熄灭时，天边己泛起了鱼肚白。傅竹妡不知何时己睡着了，头靠在嬴政的胸口，呼吸均匀，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嬴政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指尖滑过她肩胛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疤痕。他想起她为他挡箭时的决绝，想起她在朝堂上的从容，想起她此刻熟睡的安稳，心中忽然充满了感激。
这万里江山，他固然想要守住；可眼前这个人，才是他愿意倾尽所有去呵护的珍宝。
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新的一天开始了，属于始皇帝和始皇后的故事，还有很长很长。而这一夜的红烛暖帐，将成为他们记忆里，最温柔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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