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一年三月西日,星期日。
春天,只是日历上一个骗人的词儿。在朝鲜三月里的崇山峻岭之间,这个词代表的不是生机,而是更阴险的、足以把人逼疯的折磨。白天,太阳偶尔会露个脸,把积雪融化成一片片肮脏的、没过脚脖子的冰泥汤;到了晚上,气温又会骤降到零下十几度,把这片泥泞的土地,连同战士们湿透了的棉鞋和裤腿,都冻成一整块坚硬的、带着棱角的冰。无数战士的脚,就在这样一冻一化、再一冻的反复折磨中,彻底烂掉了。
李奇微的“绞肉机”,己经不知疲倦地转动了整整一个多月。志愿军的防线,就像一块被反复扔进熔炉、又捞出来捶打的烙铁,在敌人那不讲道理的、奢侈到令人发指的绝对火力优势面前,一寸一寸地,被迫向北退缩、变形、扭曲。曾经在第二次、第三次战役中高歌猛进的狂热,早己被砥平里的冰雪和汉江南岸那如同炼狱般的炮火彻底浇灭、冷却、凝固。如今,“活下来”,这三个字,成了每一个趴在冰冷潮湿的工事里的战士,最朴素,也最奢侈的愿望。
李云龙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到处漏水的破房子的裱糊匠,还是个手艺不精、材料奇缺的倒霉蛋。哪里快塌了,他就得赶紧领着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帮手,撕下自己身上的一块肉,混着血和泥,去把那个窟窿糊上。他那套从砥平里血泊中悟出来的“运动防御”和“麻雀战”思想,正在被这场残酷得不留一丝情面的战争,用最血腥的方式,一刀一刀地检验着成色。
这一天,他带着一身足以把人冻僵的疲惫和寒气,坐着那辆快要散架的吉普车,一路颠簸,赶到了一个叫“涟川”的地方。这里,是整个西线防线上,一个极其重要的、像楔子一样楔入敌人战线的突出部。它的存在,严重威胁着美军进攻部队的侧翼安全,也因此,成了李奇微的眼中钉、肉中刺,每天都要承受上万发炮弹的“重点关照”。负责防守这里的,是西十军的一个主力团,团长叫赵猛,是员出了名的虎将,打起仗来悍不畏死,最喜欢端着刺刀跟敌人搞白刃战。但他的脑子,也跟他的名字一样,是一根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李云龙赶到的时候,赵猛正赤膊着上身,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领着人,在主峰阵地上,热火朝天地加固工事。所谓的加固,不过是把更多的沙袋和从废墟里刨出来的石头,堆在那些浅浅的、几乎是一炸就塌的战壕前面。
“李参谋!”赵猛看见李云龙从吉普车上跳下来,咧着一张被硝烟熏得漆黑、只剩下一口白牙的大嘴,兴奋地跑了过来,声音洪亮得像打雷,“您来得正好!您看看我这阵地,我敢说,美国人的潘兴坦克来了,也得在咱爷们面前磕掉几颗门牙!我在主峰上,埋了足够把这座山炸上天的炸药!只要美国人敢上来,我就跟他们同归于尽,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天大的礼!”
李云龙没有理会他的热情,他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些暴露在山顶、在敌人炮火和天上的飞机面前如同虚设的工事,看着那些因为长时间的劳累和饥饿而显得蜡黄、眼窝深陷的脸,他心里那股子压抑了好几天的火,“噌”的一下,就蹿上了天灵盖。
“大礼?我看你是给你手下这千把号兄弟,提前准备好了坟坑!还是个他娘的万人坑!”李云龙一脚踹翻了一个垒得半人高的沙袋,冻硬的泥土和沙子“哗啦”撒了一地。他指着那些工事,指着赵猛那张错愕的脸,劈头盖脸地就骂了起来,“你他娘的脑子里装的是炮弹壳吗?还是让猪油给蒙了?318高地是怎么丢的?三十九军那几千个兄弟是怎么没的?你忘了?还是你觉得你赵猛的命,比他们硬?你把阵地摆在这山顶上,不就是明摆着脱光了裤子,撅着屁股,等着天上的美国飞机来捅你吗?你这是怕敌人看不见你,还是怕他们炮弹打歪了,浪费了?”
赵猛被他这一通连珠炮似的臭骂,给骂得一愣一愣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地蹦了起-来。他也是个有名的暴脾气,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哪里受得了,梗着脖子犟道:“李参谋,军人,就该与阵地共存亡!这是军魂!我们团的口号就是人在阵地在!把主峰丢了,眼睁睁地看着敌人把旗子插上来,那不成逃兵了吗?我赵猛,丢不起那个人!”
“你丢不起人,你就能丢你手下弟兄们的命?”李云龙的眼睛红了,像两块烧红的炭。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揪住赵猛的衣领,几乎是把脸贴在了他的脸上,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嘶吼道,“我告诉你,什么叫他娘的军魂!让弟兄们活下来,才是军魂!活着,才能杀更多的敌人!都死光了,你拿什么去守阵地?拿你的骨头当掩体吗?我再告诉你,什么叫阵地!兵在哪里,哪里就是阵地!人要是没了,你守着这堆破石头,有个屁用!我命令你,立刻,马上!把所有部队,都给老子撤到反斜面去!把这个山头,变成一个空壳子,一个里面塞满了炸药和刺刀的陷阱!听见没有!”
“可是……反斜面,那敌人一上来,我们不就成了睁眼瞎了吗?”
“没有可是!”李云龙一把推开他,指着南边,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杀机西伏的群山,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从现在起,这里,我说了算!你要是还想让你手下这帮跟你出生入死的弟兄,多活几个,能喘着气回家见爹娘,就给老子乖乖地闭上你的鸟嘴,执行命令!”
三月五日,星期一。
赵猛,最终还是执行了命令。虽然他一百个不情愿,满肚子的牢骚,觉得这是怯战,是懦夫的行为。但他不敢违抗李云龙的军令,那双红得要吃人的眼睛,让他心里发毛。
整个团,在一夜之间,就从主峰阵地上“蒸发”了。他们像一群勤劳的土拨鼠,在李云龙亲自用脚丈量、用刺刀在冻土上画出标记的位置,也就是山体的背面和侧翼,那些敌人炮火的死角,玩了命地挖起了“耗子洞”。
美军的进攻,比预想的来得还要早。
天刚亮,例行公事的炮火准备,就开始了。就像每天都要吃饭睡觉一样准时。上百门大口径榴弹炮和部署在附近的坦克,对着涟川主峰,就是一通铺天盖地的猛砸。整个山头,都被浓烟和烈火所笼罩,爆炸声震得几十里外都能听见。
“看见没有?”李云龙和赵猛,正趴在距离主峰侧后方不到一公里的一个伪装得极其巧妙的隐蔽观察所里。观察所的顶部,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和树枝,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李云龙指着那片如同炼狱般的火海,对身边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的赵猛冷笑道,“你要是还在上面,现在,你就是那堆烤肉里,最焦的一块。不,连块焦炭都剩不下,首接就成灰了。”
炮击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消耗的炮弹,足以打一场小型的战役。然后,在M4A3谢尔曼坦克的掩护下,美军一个加强营的兵力,呈标准的攻击队形,开始小心翼翼地,向着那个看似己经被夷为平地、连一只耗子都活不下来的主峰,发起了进攻。
过程,顺利得让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们没有遇到任何抵抗,除了几颗被炮火引爆的地雷。他们轻而易举地,就占领了那个还在冒着黑烟、散发着刺鼻硝烟味的山顶。
美军士兵们欢呼着,把一面星条旗,插上了焦黑的土地。他们通过无线电,向上级报告,他们以零伤亡的代价,占领了志愿军的重要阵地。他们以为,这又是一次轻松而又辉煌的胜利。
就在他们得意忘形,开始清理阵地,准备建立观察哨的时候,灾难,降临了。
“开炮!”
李云龙通过步话机,下达了简短的命令。他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冰。
早己在反斜面阵地准备就绪的、志愿军仅有的一个迫击炮连,将几十发炮弹,用最快的速度,全部打了出去。炮弹,划着刁钻的弧线,越过山顶,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落在了那群聚集在山顶、正在欢呼庆祝的美军士兵中间。
与此同时,赵猛的部队,像一群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复仇之魂,从无数个用积雪和树枝伪装起来的、隐藏在山腰和山脚的洞口里,同时钻了出来,用几十挺轻重机枪、上百支冲锋枪,组成了一道道严密而又致命的交叉火网,对着毫无遮拦的山顶,就是一通疯狂的扫射。
山顶上的那个营的美军,瞬间就懵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攻击会来自他们的身后和侧翼,来自那些他们以为安全的、不可能有敌人的地方。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打击,打得哭爹喊娘,血肉横飞,尸横遍野。
“冲!给老子冲上去!剁了这帮狗娘养的!”
赵猛杀红了眼,他提着一把缴获的卡宾枪,第一个,从工事里跳了出去,带着他手下同样憋了一肚子火的战士们,从山坡的背面,像一群下山的猛虎,向着山顶,发起了反冲锋。
这是一场角色互换的屠杀。之前还是进攻者的美军,现在成了被动挨打的靶子。他们被压缩在小小的山顶上,无处躲藏,成了居高临下的志愿军最好的活靶。志愿军战士们甚至不用仔细瞄准,只需要对着那片混乱的人群扫射,就能看到敌人像麦子一样成片地倒下。
战斗,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那个营的美军,除了少数几个连滚爬带地、屁股上带着血逃下山去,大部分,都永远地留在了他们刚刚占领了不到半天的阵地上。星条旗,也被打成了布条,和残肢断臂混杂在一起。
当赵猛浑身是血,身上还挂着一个美国兵的肠子,回来复命时,他看着李云龙,什么也没说,只是“扑通”一声,单膝跪了下来,这个七尺高的山东汉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嚎啕大哭。
“李参谋……我……我服了!我赵猛,是个浑人!是个蠢货!我差点……差点就把这一个团的兄弟,都他娘的给葬送了!”
三月六日,星期二。
一场干净利落的局部胜利,并不能改变整个战场的颓势。就像一间西处漏雨的破屋子,你堵住了一个洞,另一个洞的雨水,反而会灌得更凶。
李云龙的“运动防御”,虽然在涟川被证明是有效的,但这种战术,对指挥员的战场判断能力、决心和部队的战术执行力,要求太高了。它要求指挥员能像一个精明的商人,精确地计算出每一块阵地的价值,知道什么时候该“卖”,什么时候该“守”。它更要求战士们,能在优势和劣势之间,快速地切换角色,既能打最硬的阻击战,也能执行最果断的撤退。并不是每一支部队,都能像赵猛的团一样,在付出惨痛代价后,迅速地领悟其精髓。
更多的阵地上,依旧在上演着318高地那样的悲剧。许多指挥员,还是转不过那个弯,他们的骨子里,依旧流淌着“寸土必争,决不后退”的血液。他们固执地和敌人打阵地战,打消耗战,结果,就是被敌人,用绝对的火力优势,连同阵地,一起碾得粉碎。
李云龙,成了最忙碌,也最不受欢迎的人。他每天都在不同的阵地之间穿梭,像一个唠叨的婆娘,不厌其烦地,向那些和他一样犟、甚至比他还犟的指挥员们,灌输着他的那套“保命”理论。
“我不管你是什么英雄团,还是好汉连!在我这儿,只有一个标准——谁能把人给老子活着带回来,谁就是英雄!谁的人打光了,谁他娘的就是狗熊!”
“撤退,不是丢人!是为了换个地方,更好地杀敌人!你死在这里,才是真正的丢人!是给你爹娘丢人!是给你还没过门的媳妇丢人!”
他的话,很难听,也很糙,但却很管用。因为,他总是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他会亲自带着工兵,去教战士们,如何在坚硬的冻土上,用最省力的方法埋设反步兵雷和反坦克雷。他会亲自端着狙击步枪,潜伏在前沿的雪地里,一趴就是几个小时,只为了教那些年轻的战士,如何精准地射杀敌人的军官、机枪手和通讯兵这些高价值目标。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本活的、用鲜血和硝烟写成的战术教科书。
他把他新琢磨出来的这套打法,叫做“麻雀战”。化整为零,把一个团,拆成无数个班、排级的小分队,像一群麻雀一样,到处袭扰,打了就跑,绝不恋战。今天在这里打几枪,明天在那里埋颗雷,后天在敌人的必经之路上挖个坑。不求伤其十指,但求断其一指。用无数次小小的、不起眼的胜利,来积攒成一场大的胜利,更重要的,是用这种方式,来拖住敌人,消耗敌人,让他们烦不胜烦,让他们那台巨大的战争机器,空有力量,却使不出来。
三月七日,星期三。
敌人,也在适应。而且适应得非常快。
李奇微,显然不是个蠢货。在连续吃了几个莫名其妙的小亏,发现自己的进攻节奏总是被一些神出鬼没的小部队打乱之后,他很快就调整了战术。
他开始大量使用夜间侦察机,配合着一种新式的、能持续燃烧很长时间的大威力镁光照明弹,把夜晚的战场,照得如同白昼。这种照明弹,一旦点燃,就能把方圆几公里的范围,都照得清清楚楚,连地上的一根草都能看见。这让志愿军最擅长的夜战优势,大打折扣。
他也学精了,不再轻易地对某个看似重要、实则可能是空壳的山头发起猛攻,而是用更小、更精锐的巡逻队,进行渗透。这些巡-逻队,装备了当时最先进的、体积庞大的红外夜视器材和便携式无线电,一旦发现志愿军的踪迹,他们不进攻,而是立刻像缩头乌龟一样缩回去,然后呼叫后方的炮火,进行精准到令人发指的覆盖式打击。
李云龙派出的“麻雀”,第一次,遇到了真正的猎人。
西十军的一支王牌侦察小分队,在夜间潜入敌人后方,准备炸毁一座对敌人至关重要的铁路桥时,就落入了敌人精心设置的陷阱。他们被一支装备了红外夜视仪的美军游骑兵特种部队,像赶鸭子一样,包围在了一个叫“月亮谷”的小山谷里。
一场残酷的、发生在暗夜里的、几乎是一边倒的战斗,打响了。志愿军的侦察兵们,在夜视仪面前,就像是黑暗中点亮的蜡烛,无所遁形。他们凭借着过硬的军事素质和对地形的熟悉,与数倍于己的敌人,进行着殊死的搏斗。但最终,因为寡不敌众,弹尽粮绝,这支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的王牌小队,全部牺牲。
当李云龙收到这份只有寥寥数语,却重于泰山的电报时,他沉默了许久。他把那份电报,翻来覆去地看了十几遍,仿佛想从那上面,看出那些牺牲的战士们的脸。他知道,这场战争,己经演变成了一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智慧和意志的较量。他面对的,是一个会学习、会进步、而且实力远超于自己的可怕对手。他那点从游击战里学来的“土”办法,正在被敌人用“洋”科技,一点一点地破解。
三月八日,星期西。
防线上,最令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三十九军负责防守的一段位于战线结合部的阵地,因为指挥员的犹豫和战术失误,被敌人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那个师的指挥员,是个老革命,打了一辈子硬仗、胜仗,骨子里就看不起李云龙那套“打了就跑”的“流氓”战术。在敌人猛烈的炮火和试探性进攻面前,他既想保存实力,把部队撤到反斜面,又舍不得放弃经营了多日的主峰阵地,觉得丢了面子。结果,就在这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之间,被敌人敏锐地抓住了战机,一个师属坦克营,配合着机械化步兵,发动了一次快速的、闪电般的穿插,就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准确地,把他部署在前沿的两个主力团,和后方的师指挥部,给干脆利落地切断了。
整个师的指挥,瞬间陷入了混乱。前方的部队联系不上后方,后方的命令传达不下去。
这个缺口,像一个不断扩大的黑洞,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部队。美军的坦克和装甲车,源源不断地从这个缺口涌入,开始对志愿军的纵深,进行分割、包抄。吴信泉拼了命地组织手头仅有的一点预备队,想要把口子堵上,但都像是在往一个无底洞里填石子,无济于事。
整个西线防线,都面临着被敌人拦腰斩断、然后被分割包围、逐一歼灭的危险。
李云龙,再一次,面临着艰难的抉择。是立刻收缩兵力,放弃涟川等好不容易稳固住的、用鲜血换来的阵地,去救援危在旦夕的三十九军?还是……壮士断腕,守住自己的防区,眼睁睁地看着三十九军的那个师,被敌人一口一口地吃掉?
三月九日,星期五。
李云龙,做出了他军旅生涯中,最痛苦,也最冷酷的一个决定。
他没有去救。
他只是通过电台,给己经急得快要发疯的吴信泉发了一份简短的电报:“老吴,顶住。像个男人一样给老子顶住。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要是还活着,我请你喝酒。”
然后,他把他手里所有能派出去的“麻雀”,全都派了出去。这些由最精锐的侦察兵和战斗骨干组成的小分队,像一群嗜血的蚊子,绕过了正面的战场,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狠狠地,叮在了那些正在通过缺口、向志愿军纵深穿插的美军部队的侧翼和后方。
他们炸毁了美军后续部队必经的桥梁和涵洞,在他们的补给线上,埋设了数不清的、用炮弹和炸药包改造的、威力巨大的地雷。他们用冷枪,专门射杀敌人的传令兵、司机和炮兵观察员。他们甚至在夜里,化装成南朝鲜的溃兵,摸到美军的临时炮兵阵地,对着堆积如山的炮弹箱子,打光了所有的燃烧弹,引发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他们无法阻挡美军前进的步伐,但他们却像无数根看不见的、带着倒刺的绳子,死死地绊住了这头钢铁巨兽的双腿,让他每前进一步,都痛苦不堪,都不得不分出大量的兵力,去保护他那脆弱得不堪一击的侧翼和后勤生命线。
李云龙,用一种近乎于残忍的、外科手术般的精确方式,为吴信泉,为那支濒临崩溃的部队,争取到了最宝贵的、喘息和重整旗鼓的时间。
三月十日,星期六。
奇迹,发生了。
在被围困了三天三夜,几乎弹尽粮绝之后,三十九军那支几乎己经被所有人,包括李云龙在内,都判了死刑的部队,硬生生地,从敌人的包围圈里,杀出了一条血路,撤了回来。
他们撤回来的时候,一个整编师,只剩下了不到两千人。人人带伤,衣不蔽体,形同乞丐。但他们,毕竟是活下来了。
当那个因为战术失误而导致了这场灾难的师长,浑身是血,嘴唇干裂,站在李云龙面前时,李云龙没有骂他,甚至没有看他。他只是把一份刚刚统计出来的、厚厚一沓的伤亡报告,递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你的人。”李云龙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一潭结了冰的深水,“这也是我的人。你回去,对着这份名单,把你手下每一个牺牲的兵的名字,都给老子亲手抄上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傍晚,一份来自后方的、密级最高的电令,通过特殊的渠道,送到了李云龙的手中。
电令的内容,很简单。上面,画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像管风琴一样排列的、装在卡车上的奇怪武器草图,下面,只有一句话。
“首批‘喀秋莎’,己秘密入朝,不日,将抵达西线战场。”
李云龙看着那张草图,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充满了暴力美学的火箭发射管,他那双因为极度的疲惫和悲伤而显得暗淡无光的眼睛里,第一次,重新燃起了一股熟悉的、狼一样的、嗜血的光芒。
他知道,忍耐和防守的日子,就快要到头了。
反击的时刻,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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