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组讨论不欢而散后，顾云初有整整一周没有再见到沈司辰。他像是彻底从她的世界里蒸发了一般，连那门公共课，他都请了假。
期末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着校园，图书馆座无虚席，人人脸上都带着备考的焦灼。顾云初不再去三楼，她选择了人流更密集的一楼自习区，试图用周围的喧闹来驱散心底那份因他而起的寂寥。
她给他的联系方式，石沉大海。她甚至偷偷搜索过那个微信号，头像是一片纯黑，没有签名，朋友圈更是空空如也，像极了他本人的风格。她没有点击添加，那点残存的骄傲，让她做不出更进一步的举动。
圣诞夜悄然来临。
校园里张灯结彩，充满了节日的欢快气息。宿舍楼下，抱着礼物和鲜花的男女学生络绎不绝，欢声笑语隔着窗户都能听见。林薇早就被男朋友接走去过二人世界，宿舍里只剩下顾云初一人。
她拒绝了几个同学的派对邀请，独自坐在书桌前，对着摊开的乐理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窗外隐约传来圣诞颂歌，更反衬出室内的冷清。
最终，她还是被热闹抛弃的孤独感打败，裹上厚厚的羽绒服，围上围巾，决定出去走走。
她没有去人群聚集的广场，而是鬼使神差地走上了教学楼的天台。这里通常人迹罕至，可以俯瞰大半個校园的灯火，以及远处城市璀璨的霓虹。
推开沉重的铁门，凛冽的寒风瞬间扑面而来，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正准备走到栏杆边，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天台上，并不是空无一人。
一个熟悉至极的、挺拔清瘦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凭栏而立。昏黄的景观灯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寒风吹动着他深色外套的衣角，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寂。
沈司辰。
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云初的心脏骤然紧缩，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进退维谷。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沈司辰缓缓转过身。
西目相对。
在看清彼此面容的瞬间，两人眼中都清晰地闪过无法掩饰的惊讶。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但那双眸子在看到她时，依旧深邃得如同此刻的夜空。
顾云初率先回过神，下意识地想转身离开。她不想再面对他的冷漠，不想再自取其辱。
“顾云初。”
他却开口叫住了她，声音在风里显得有些低沉，却不再冰冷。
她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沈司辰朝她走近了两步，在距离她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既保持了安全，又能让她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
“我……”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轻声道，“这里风大。”
一句简单的话，却让顾云初鼻尖莫名一酸。他还是这样，说着看似无关紧要的话，做着看似矛盾的举动。
“没关系。”她低声回应，终于转过身，鼓起勇气看向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清静。”他言简意赅，目光落在远处闪烁的霓虹上，侧脸线条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柔和。
两人一时无话，并肩站在栏杆前，沉默地看着脚下的万家灯火。喧嚣被隔绝在脚下，天台之上，只有他们两人，和这凛冽的风。
这种沉默，不同于以往图书馆里那种默契的安静，也不同于小组讨论时那种尴尬的冷凝，而是一种复杂的、涌动着未言之语的氛围。
突然，远处城市广场的方向，爆开第一朵硕大的烟花。金色的光芒在夜空中炸裂，如同盛放的秋菊，瞬间点亮了半个天空。
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无数的烟花竞相绽放，绚丽的色彩交织变幻，将漆黑的夜幕渲染得如同瑰丽的画卷。轰鸣声隔着遥远的距离传来，变得沉闷而震撼。
“啊，是圣诞烟花秀！”顾云初忍不住轻呼出声，仰着头，被这突如其来的美景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她的眼睛映着漫天华彩，亮晶晶的，忘记了之前的尴尬和疏离。
沈司辰没有看烟花，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身旁女孩的脸上。
烟花在她清澈的瞳孔中明明灭灭，她微微张着嘴，脸上带着纯然的惊叹和喜悦，鼻尖和脸颊被寒风吹得泛红，像一颗的苹果。
在又一朵巨大的紫色烟花轰然绽开，将整个世界照得如同白昼的瞬间——
在震耳欲聋的声响掩盖了所有心跳和呼吸的瞬间——
沈司辰朝着顾云初的方向，微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迈出了半步。
仅仅是半步。
距离拉近，他甚至可以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甜的香气，混合着冷空气的味道。
顾云初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仰起的头微微偏转，带着烟花碎光的眼眸，对上了他深不见底的视线。
那一刻，时间仿佛真的静止了。
喧嚣、寒冷、过往的误会、未来的不确定性……所有的一切都远去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和这漫天为她而绽放的、盛大无声的星火。
他在看她。
他的眼神，不再是冰冷的，不再是疏离的，而是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浓烈而克制的情绪，像是压抑了许久的火山，终于寻到了一丝缝隙。
顾云初的心跳，在这一刻，彻底失控。
他……想做什么？
沈司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然而，最终，他也只是这样看着她，那迈出的半步，成了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最近也最远的距离。
烟花秀结束了最后一响，夜空重归沉寂与黑暗，只剩下远处零星的灯火。
那短暂的、被光影和声响无限拉长的瞬间，也结束了。
沈司辰眼底翻涌的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萧索。他默默地向后退回了原来的位置，重新拉开了那道无形的界限。
“不早了，回去吧。”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率先走向了天台出口，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的阴影里。
顾云初独自站在原地，寒风再次包裹了她，却吹不散脸上滚烫的温度和胸腔里那颗狂跳不止的心。
刚才那一刻，不是她的错觉。
他靠近了。他的眼神，分明诉说着千言万语。
可是，他为什么又退了回去？
这个圣诞夜，没有礼物，没有告白，只有一场盛大的烟花，和一场无疾而终的、无声的靠近。
但顾云初知道，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
那颗原本因他的冷漠而有些沉寂的心，因为那半步的靠近和那个眼神，重新炽热地跳动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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