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惊雷乍起
潮汕的六月，天气己然闷热难当。即便是在阴暗潮湿的地下暗室，也能感受到那股从地面渗透下来的、裹挟着水汽的黏稠热浪。陈砚舟背后的新肉在愈合，带来阵阵难以忍受的刺痒，如同无数细小的蚂蚁在啃噬，这感觉比剧痛更磨人心智。但他只是沉默地忍受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始终清亮锐利，紧盯着墙上那幅日益丰富的地图，以及旁边一块新挂上的、写满复杂算式和推演过程的小黑板。
“昌运商行”的骨架己然搭起，旧船坞的改造也在隐秘进行，但真正的血肉——稳定的财源、可靠的人心、以及足以自保的武力——仍需时间填充。而时间，恰恰是他最缺乏的东西。
无线电的监听成了每日的功课。陈绛的操作愈发熟练，她甚至能凭借声音的细微差别，大致判断出某些固定频道发言人的情绪和意图。那些混杂在潮剧唱腔、地下赌场喧嚣和官方通告中的碎片信息，被陈砚舟一一捕捉、分析、归档。周炳坤败走留下的权力真空正在被各方势力蚕食，暗流涌动；“海鬼张”对水道的控制依旧严密，加价风波后似乎暂时平静，但这平静之下酝酿着什么，无人知晓；而市政府关于新港区招标的风声越来越紧，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
这天夜里，子时刚过，暗室外风雨大作。疾风裹挟着暴雨，疯狂抽打着地面，连这深埋地下的暗室也能听到那沉闷而持续的轰鸣。韩江的水位想必正在暴涨。
陈砚舟正准备歇下，一首守在无线电旁的陈绛忽然“咦”了一声，调整旋钮的动作停了下来。
“哥，你听这个频道。”她将耳机的音量稍稍调大，示意陈砚舟靠近。
陈砚舟走到她身边，接过另一副耳机戴上。里面传来的不是往常的嘈杂，而是一种规律的、重复的、类似某种特定频率呼叫的“滴滴”声，信号微弱，断断续续，在风雨造成的强烈干扰中时隐时现。
这不是普通的民用或商用信号。这更像是一种……专业的、远距离的、甚至是加密的通讯尝试！
“能定位信号源吗？”陈砚舟低声问，心脏莫名地加快了跳动。
陈绛摇了摇头，眉头紧锁：“信号太弱，干扰太强，方向飘忽不定。但感觉……不像是从岸上发出的，倒像是……来自海上。”
海上？！在这个时间，这种天气？！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陈砚舟的脑海！周炳坤！“山樱会”！他们难道在用这种方式联系？或者，是在接应什么人？！
“记录下这个频率和信号特征。”陈砚舟当机立断，“尝试用我们之前设定的几个备用密码进行反向解析，看看能不能捕捉到任何有意义的片段。”
“明白。”陈绛立刻行动起来，手指在发报键和记录本之间快速切换，神情专注如同最精密的仪器。
陈砚舟则回到地图前，目光死死锁定在南澳岛及周边海域。风雨，海上，加密信号……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个方向。周炳坤到底在搞什么鬼？接应军火？转移人员？还是……有更大的图谋？
他感到一种强烈的、想要立刻冲出去、亲自到海边看个究竟的冲动，但理智死死地压制住了这股躁动。他现在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他必须依靠信息，依靠判断。
时间在风雨声和无线电微弱的“滴滴”声中缓慢流逝。暗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烛火不安地跳动着。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外面的风雨似乎小了一些。陈绛那边依旧没有突破性的进展，那加密信号如同鬼魅，始终无法被有效捕捉和破译。
就在陈砚舟几乎要放弃，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南宗血火 准备让陈绛停止监听时——
“砰！！！”
一声沉闷至极、却又仿佛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巨响，穿透了厚厚的土层和风雨的喧嚣，隐隐传入了暗室！紧接着，是连续几声更加清晰、更加剧烈的爆炸声！轰隆！轰隆！
这声音……不是雷声！是爆炸！真正的、威力巨大的爆炸！而且距离似乎并不遥远！
陈砚舟和陈绛同时脸色大变！
“方向！”陈砚舟低喝。
陈绛侧耳倾听，脸色苍白地指向一个方向：“是……是码头那边！‘鸿昌号’的方向！”
“鸿昌号”货栈？！陈砚舟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那是他刚刚起步的根基所在！
几乎在爆炸声传来的同时，无线电里那个微弱的加密信号，也骤然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巧合？还是……信号发出者，就是爆炸的制造者？！
陈砚舟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猛地站起身，背后的伤口因为这剧烈的动作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但他浑然未觉。
“阿亮！”他朝着暗室门口方向低吼，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形。
守在外间、同样被爆炸声惊动的阿亮立刻推门进来，脸上满是惊骇：“舟哥！外面……外面好像出大事了！”
“立刻去查！用最快的速度，弄清楚码头到底发生了什么！爆炸点在哪里？损失如何？有没有人员伤亡？”陈砚舟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阿亮不敢怠慢，转身就要冲出去。
“等等！”陈砚舟叫住他，“小心行事，避开官方的人，也……留意祠堂那边的动静。”
阿亮重重点头，身影迅速消失在暗门之后。
暗室内，只剩下陈砚舟和陈绛两人，还有那仿佛依旧在耳边回荡的爆炸余音和无线电中断后的死寂。
陈砚舟拳头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走到地图前，看着“鸿昌号”货栈的位置，眼神冰冷得可怕。
是周炳坤的报复？还是九公的清理？抑或是……其他未知的敌人？
无论是什么人，这一记闷棍，都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最为脆弱、也最为关键的要害上！
“哥……”陈绛走到他身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体，“你的伤……”
陈砚舟推开她的手，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地图。“我没事。”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蕴含着滔天的怒火与杀意，“这一下，倒是把我打醒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暗室那低矮的、仿佛随时会压下来的屋顶，眼中最后一丝因为重伤初愈而产生的虚弱和犹豫，被彻底燃烧殆尽。
“有些人，是不会给你慢慢积蓄力量的时间的。”他像是在对陈绛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你想潜龙在渊，他们却要赶尽杀绝。”
他转过身，走到桌边，拿起那把用粗布包裹的龙头刀。这一次，他没有再放下，而是缓缓地、坚定地，将其背在了身后。暗红色的刀鞘隔着粗布，传来一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冰冷。
算盘可以计算得失，推演胜负。
但有些时候，更需要用刀锋，去丈量生死，去杀出一条血路。
惊雷己乍起，潜龙……也该出水了。
他看向陈绛，眼神决绝：“准备一下，我们可能……要换个地方了。”
风雨依旧在外肆虐，但暗室之内，一种更加凛冽、更加危险的气息，开始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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