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新港烽烟
旧河道口的硝烟与血腥，被刻意伪装成的“走私火并”悄然掩盖。三具自家子弟的尸体和五名伤员被秘密送回旧船坞妥善安置，抚恤与治疗在沉默中进行，悲伤与愤怒被压在心底，转化为更冰冷的决心。而那八名不明武装人员的尸体和装备，则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未能在官方层面激起太大涟漪，只在某些特定的阴暗角落里，引起了短暂的骚动与猜疑。
陈砚舟站在“昌运商行”二楼的办公室里，窗外是逐渐恢复生机的码头，但他眼中看到的，却是更远处那片暗流汹涌的海域，以及即将拉开帷幕的新港区招标战场。旧河道口的遭遇战，像一盆冰水，浇醒了他。敌人从未离开，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凶狠的方式卷土重来。
“族长，‘生态养殖基地’的项目建议书初稿己经出来了。”阿明推门进来，将一份装订好的文件放在桌上，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专注，“按照您的意思，概念做得很大，突出了生态效益和长期就业带动，投资预算也做了出来，数字……很可观。”
陈砚舟拿起文件快速翻阅。不得不说，阿明找来的那个省规划设计院的朋友确实有水平，一份原本虚无缥缈的“画饼”计划，被包装得前景，数据详实，甚至附上了几张颇具视觉冲击力的概念效果图。如果单看这份文件，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极具潜力的地方重点扶持项目。
“很好。”陈砚舟合上文件，“就用这个，去接触农村信用社和……其他有可能的放贷渠道。记住，姿态要放低，重点是描绘项目前景和我们‘昌运商行’扎根地方、长期发展的决心。”
“我明白。”阿明点头，“另外，韩工那边也传来了消息，新港区的正式招标公告己经发布了，资格审查和方案提交的截止日期是一个月后。他询问我们这边的方案进度，以及……资金准备情况。”
一个月。时间紧迫。
“告诉他，方案按计划进行，资金问题我们会解决，让他专心把设计深化，尤其是关键技术节点的可行性和成本控制部分，一定要经得起推敲。”陈砚舟沉声道。韩家俊是技术核心，不能让他为资金的事情分心。
阿明领命而去。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陈砚舟走到墙边，看着那幅巨大的潮汕地图。新港区的位置被红笔醒目地圈出，像一块散发着香气却布满尖刺的肥肉。旧河道口的红圈依旧刺眼，南澳岛方向的标记也未曾取下。陆上、海上、商场、战场……多条战线己然交织在一起。
他知道，新港区招标，将是他面临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正面硬仗。对手不再是周炳坤那样的江湖莽夫，而是拥有更深背景、更雄厚资本、更狡猾手段的各方势力。李副市长那公事公办的态度，旧河道口那伙装备精良的武装人员，都预示着这场争夺绝不会轻松。
资金，依然是最大的短板。即便“生态养殖基地”的计划能骗来一部分贷款，距离竞标所需的巨额保证金和后续投入，仍是天壤之别。
他需要另辟蹊径。
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脑中那无形的算盘再次噼啪作响。将所有己知条件代入：官方政策、竞争对手分析、自身优势（韩家俊的设计）、劣势（资金、背景）、潜在风险（海上威胁、官方态度）……
突然，他敲击的动作停了下来。
一个被忽略的细节浮上心头——韩家俊那份被否决的设计方案，当初被否定的理由，除了“理念超前”，还有一条是“成本过高”。
成本过高……
陈砚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如果……如果韩家俊的设计，并非真的成本高昂到无法接受，而是因为某些“经典”、“成熟”的方案背后，牵扯着巨大的利益链条，使得任何可能打破现有格局的创新都被本能地排斥呢？
那么，他是否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不以压低成本为主要卖点，而是突出韩家俊设计在长期运营效率、节能环保以及未来扩展性方面的巨大优势，甚至，可以主动承诺项目建成后前期让利，以换取中标机会和长期经营权？
这是一种更高级的“画饼”，将竞争从单纯的价格战，引向综合价值和长远效益的比拼。这需要极大的胆魄和对自身方案的绝对自信，也更考验官方决策者的眼光和魄力。
但一旦成功，不仅能弥补资金上的劣势，更能彻底打响“昌运商行”和韩家俊设计的名头，甚至可能借此捆绑住官方，形成利益共同体，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抵御来自其他层面的明枪暗箭。
风险与机遇并存！
他立刻拿起电话，接通了阿明：“招标方案的策略需要调整。你马上联系韩工，和他沟通我的新想法……对，强调长期价值和社会效益，成本方面可以适当放宽，但必须确保技术上的绝对领先和可行……具体细节我晚点跟他详谈。”
放下电话，陈砚舟感到一阵久违的兴奋。这是一种在绝境中看到裂缝，并试图将其撬开的刺激感。商场的博弈，其凶险与复杂，丝毫不亚于刀光剑影。
然而，他并未被这暂时的思路突破冲昏头脑。他知道，无论方案多么精妙，最终都需要实力来支撑。海上那条线，必须尽快理清，否则后院起火，一切皆是空谈。
“族长。”陈绛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手里拿着几张刚冲洗出来的照片，“福叔那边有消息了，关于那种外烟和防水布。”
陈砚舟精神一振：“怎么说？”
“福叔通过他在南洋的关系查到，那种香烟是一个日本小众品牌，主要供应给……某些特定的社团和外围人员。而那种防水布，是日本一家军工背景企业生产的特种面料，理论上不对外流通。”陈绛将照片递给陈砚舟，“他还弄到了几张近期在东南亚黑市流传的、关于潮汕地区水文和港口信息的悬赏照片，出价很高，发布者很神秘。”
照片有些模糊，但能看清上面拍摄的是潮汕几个主要港口和航道的地形图，上面用红笔标注了一些细节。悬赏的金额确实令人咋舌。
日本品牌香烟，军工特种面料，高价悬赏潮汕情报……
所有的线索，都更加清晰地指向了“山樱会”！他们不仅在渗透，还在系统地收集情报，为某种更大的行动做准备！旧河道口那伙人，很可能就是负责情报核实和前期布置的先遣人员！
“看来，我们的对手，胃口不小啊。”陈砚舟看着照片，眼神冰冷，“既想在新港区的蛋糕上分一杯羹，又想在海上搞小动作。”
“哥，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海上的事情彻底解决，再全力应对招标？”陈绛建议道。
“来不及了。”陈砚舟摇了摇头，“招标不等人。而且，对方恐怕也不会给我们各个击破的时间。他们现在就是看准了我们分身乏术，才会陆海并进，让我们首尾难顾。”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在新港区、旧河道口、南澳岛之间来回移动。
“既然无法分开应对，那就……一起解决！”他猛地一拍地图，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们要玩，我们就陪他们玩一把大的！”
“阿明！”他朝门外喊道。
阿明应声而入。
“两件事。”陈砚舟语速飞快，“第一，招标方案按新思路全力推进，需要什么资源，优先调配！第二，让阿亮挑选一批最精干、嘴巴最严的人，配上最好的装备，给我盯死南澳岛和无名礁区！我要知道，那艘神秘船下次出现的时间、接头的对象、以及……他们最终的目的地！”
他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彻底放开手脚、准备殊死一搏的决绝。
“通知下去，从今天起，‘昌运商行’进入战时状态！陆上要夺标，海上……要清场！”
新港区的烽烟尚未点燃，但无形的硝烟，己经弥漫在潮汕的每一个角落。
陈砚舟知道，这将是他执掌陈家以来，面临的最严峻考验。
成，则海阔天空；败，则万劫不复。
他没有退路，唯有向前，在这血火与商战交织的迷局中，杀出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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