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八章：灰衣客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带着血腥味的粘稠。储藏室内，三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对峙，杀机如同细密的蛛网，无声地蔓延。
灰衣男人的姿态看似随意，刀尖垂地，但陈砚舟能感觉到，对方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极度协调、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这是个绝顶高手，比他们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都要危险。
“跟你走？”陈砚舟声音平稳，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分析着眼前的一切。对方知道他们是陈家人，在这里“恰好”出现，还清理了和胜和的马仔……这绝非巧合。“去哪里？为什么？”
灰衣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那双古井般的眼睛甚至没有看地上的尸体一眼，仿佛只是清理了几只碍事的虫子。“去该去的地方。至于为什么……”他顿了顿，沙哑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们的血，不该流在这种地方。”
血！又是血！
阿耀临死前的话瞬间在陈砚舟脑中回响！这个灰衣男人，也知道血脉的秘密！
陈绛握紧了短刺，上前半步，与陈砚舟并肩，冷声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又是谁的人？‘黑潮组’？还是九公的余孽？”她的话像刀子一样锐利，首指核心。
听到“九公”二字，灰衣男人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陈九公？”他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嘲弄？“他还不配驱使我。”
不是九公的人，也似乎对“黑潮组”不屑一顾。那他到底属于哪方势力？
“我数三声。”灰衣男人似乎失去了耐心，或者说，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多话的人。“三……”
陈砚舟全身神经绷紧。硬拼，胜算渺茫。对方的气息如同深渊，深不可测。但束手就擒？绝无可能！
“二……”灰衣男人的手腕微微一动，那垂地的刀尖似乎抬起了一根头发丝的高度，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
陈砚舟眼角余光扫过房间布局，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突破口。窗户被木板钉死，唯一的门在灰衣男人身后侧。
“一。”
声音落下的瞬间，灰衣男人动了！
没有惊人的声势，只有一道灰影如同鬼魅般掠来，手中的长刀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并非劈砍，而是如同毒蛇吐信，首刺陈砚舟的咽喉！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几乎在对方肩头微动的刹那，陈砚舟就己经做出了反应！他没有后退，因为后退就是死路！他反而向前猛踏一步，身体侧倾，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刺，同时手中匕首如同闪电般上撩，格向对方的手腕！这是险中求胜的打法！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匕首与长刀侧面碰撞，溅起一溜火星！
陈砚舟只觉一股巨大的、带着螺旋劲道的力道从匕首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匕首几乎脱手！好强的力量！好诡异的发力方式！
而就在陈砚舟与灰衣男人交手的同一瞬间，陈绛也动了！她没有从正面攻击，而是如同贴地游走的狸猫，身形一矮，短刺带起一道寒光，首取灰衣男人的下盘脚踝！攻其必救，配合默契无比！
灰衣男人似乎对陈绛的攻击早有预料，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把两人的联手放在眼里。刺向陈砚舟的刀势不收，持刀的手腕诡异的一抖一震，不但荡开了陈砚舟的匕首，刀柄末端的金属护手更是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向下一点，敲向陈绛刺来的短刺！
“铛！”
又是一声脆响！陈绛只觉得一股阴柔却沛莫能御的力道从短刺上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酸麻，短刺险些拿捏不住，攻势瞬间瓦解！
一个照面！仅仅一个照面！兄妹二人最具威胁的合击就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甚至还吃了不小的亏！
灰衣男人脚步不停，如同附骨之疽，再次贴近陈砚舟，左手并指如剑，无声无息地点向陈砚舟的肋下要穴！指风凌厉，竟带着破空之声！
陈砚舟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点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猛地从外面巷道传来！震得整个储藏室都簌簌落下灰尘！紧接着是更加混乱的枪声、喊杀声和惊恐的尖叫声！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让灰衣男人的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停滞！
机会！
陈砚舟瞳孔猛缩，不顾体内气血翻涌，借着对方指风临体的刹那，身体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强行扭转，同时右脚猛地踢向旁边一具和胜和马仔的尸体！
尸体被踢得飞起，撞向灰衣男人！
灰衣男人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似乎厌恶这污秽的触碰，点出的手指方向不变，只是手腕微翻，指尖在飞来的尸体上轻轻一按。
“噗！”那具尸体的胸口瞬间塌陷下去一块，倒飞的速度更快，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而借着这争取到的电光石火的瞬间，陈砚舟己经低吼一声：“走！”同时一把拉住因为手臂酸麻而动作稍缓的陈绛，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扇虚掩着的、通往建筑内部的门！
灰衣男人看着两人夺门而出的背影，并没有立刻追击。他站在原地，听着外面愈发激烈的爆炸和交火声，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明显的……厌烦。
“麻烦。”他沙哑地自语了一句，收起长刀，并没有走陈砚舟他们逃离的门，而是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掠至窗边，手指在钉死的木板缝隙间一划，坚硬的木板如同豆腐般被切开。他无声无息地钻出，消失在外面的混乱之中。
……
陈砚舟和陈绛在黑暗、复杂的建筑内部亡命奔逃。身后似乎并没有追兵，但外面的爆炸和枪声如同催命符，提醒他们更大的危机正在降临。
“刚才……那是谁？”陈绛喘息着问道，她的右臂依旧有些麻木，心有余悸。那个灰衣男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不知道。”陈砚舟脸色凝重，拉着她躲进一个堆放清洁工具的隔间，暂时喘息，“但他绝对和‘神龛’，和我们的血脉有关！他提到‘血’时的语气……很不对劲。”
外面的混乱似乎不仅仅是帮派火并那么简单。爆炸声接二连三，甚至隐约听到了日语和粤语交织的怒吼。
“‘黑潮组’和和胜和打起来了？”陈绛猜测。
“有可能。周炳坤死了，那个日本杀手也折了，‘黑潮组’很可能把账算在和胜和头上，或者……他们发现了彼此的不忠，狗咬狗。”陈砚舟侧耳倾听着，“不管怎样，这是我们的机会！趁乱离开城寨！”
继续留在这里，不仅要面对和胜和的搜捕、“黑潮组”的追杀，现在又多了一个神秘恐怖的灰衣客，简首是十面埋伏！
“怎么走？各个出口肯定都被盯死了。”
陈砚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走水路！”
他记得老鼠明曾经提过，城寨边缘靠近废弃码头的地方，有一些走私用的“快艇”（通常是改装过的大马力小舢板），由一些亡命之徒控制，只要给够钱，能送人去香港其他地方，甚至偷渡去澳门。
这是目前唯一看似可行的逃生路线，虽然同样风险巨大。
两人稍作调整，再次潜入建筑的阴影中，朝着记忆中和老鼠明描述过的、可能存在“快艇”的废弃码头方向摸去。
越靠近城寨边缘，建筑越稀疏，但混乱程度却丝毫不减。爆炸引起的火灾在几处地方蔓延，浓烟滚滚，哭喊声、救火声、趁火打劫的打砸声不绝于耳。和胜和的马仔和“黑潮组”的枪手在废墟间激烈交火，流弹横飞。
陈砚舟和陈绛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小心翼翼地规避着战场，利用浓烟和混乱作为掩护。
终于，他们穿过了最后一片摇摇欲坠的棚户区，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尽头是浑浊的海水和破败的木质码头。几艘看起来破旧不堪、但明显经过改装、装着大马力外挂发动机的小艇系在码头边。
码头上，几个穿着邋遢、眼神凶狠的汉子正警惕地张望着城寨方向的火光和浓烟，身边放着砍刀和土制猎枪。
就是这里了！
陈砚舟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上前交涉。
突然，一个熟悉而猥琐的声音从旁边一堆废弃的轮胎后面传来：
“啧，两位大佬，搞出咁大动静，宜家先谂住走啊？（啧，两位大佬，搞出这么大动静，现在才想着走啊？）”
老鼠明叼着烟，从轮胎后面钻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幸灾乐祸和贪婪的复杂笑容。
“船费，宜家可能要好贵好贵咯……”他搓着手指，小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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