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七章：泥沼迷踪
黑暗并未持续太久。陈砚舟再次点燃了一根蜡烛，昏黄的光晕重新撑开一小片安稳的假象。阿耀的遗体被他们用角落里找到的、相对干净的破麻袋小心覆盖。没有时间哀悼，也没有条件安葬，活着的人必须继续在泥沼中挣扎前行。
“九公的人……”陈砚舟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低沉回荡，带着冰冷的分析，“如果阿耀说的是真的，那么家族内部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暗线。他们与香港这边有联系，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神龛’，还是另有所图？”
陈绛用一块布擦拭着短刺上的血污，动作稳定而专注：“‘神龛’与血脉有关。这解释了很多事。为什么族谱会有暗页记载，为什么‘黑潮组’对陈家如此执着，甚至……为什么我会被选中。”她抬起头，目光清冷地看向陈砚舟，“哥，我们的血，可能不仅仅是宗族的血，更是……打开某个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这个推断让陈砚舟脊背生寒。如果他们的血脉本身就是“神龛”秘密的一部分，那么所有的追杀、阴谋、牺牲，都有了更残酷的解释。他们不仅是猎手或复仇者，他们本身，就是猎物和目标。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找到可靠的药品，并验证‘丽都’这条线。”陈砚舟压下翻腾的心绪，恢复冷静，“老鼠明知道这个地方，无论他意图如何，这里都不再安全。天一亮，我们必须转移。”
“去哪里？”
陈砚舟的目光落在摇曳的烛火上，脑中飞速检索着老鼠明之前无意中提到的、城寨内几个鱼龙混杂、易于藏身的区域。“去‘三不管’地带，靠近城寨中心的那片旧楼区。那里势力交错，和胜和的手也不敢伸得太长，更容易隐匿。”
计议己定，两人轮流休息，保存体力。但谁也无法真正入睡，阿耀临终的话语如同鬼魅，在黑暗中低语。
凌晨西五点，是人最为困顿的时刻，也是城寨喧嚣暂歇的间隙。陈砚舟轻轻移开洞口的遮蔽物，一股带着凉意和污浊气息的空气涌入。外面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
他如同影子般滑出，仔细探查了周围，确认暂时没有埋伏，才示意陈绛跟上。
两人舍弃了大部分不必要的物品，只带了武器、少量钱财和那个改造过的通讯器。陈砚舟最后看了一眼那被麻袋覆盖的隆起，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没入黎明前的黑暗中。
城寨的巷道在微熹的晨光中显现出更加清晰的丑陋和混乱。污水横流，垃圾遍地，偶尔有醉醺醺的瘾君子或蜷缩在角落的流浪汉。他们避开主干道，专挑那些狭窄、肮脏、连地图上都未必标注的小路穿行。
饥饿、疲惫和失去同伴的悲痛如同毒蛇啃噬着他们的意志，但求生的本能和肩头的责任让他们不敢有丝毫松懈。
在一处堆满废弃轮胎的转角，陈砚舟突然停下脚步，拉住了陈绛，迅速隐入轮胎的阴影之后。
前方巷口，出现了几个穿着黑色西装、与城寨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他们虽然没有明目张胆地持械，但腰间鼓鼓囊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行人，动作间带着训练有素的警惕。
是“黑潮组”的人！他们竟然也深入到城寨内部，并且在……设卡盘查？
陈砚舟心中一凛。看来，昨晚的事情己经惊动了他们，周炳坤的死和那日本杀手的失踪，让他们加大了搜寻力度。和胜和是地头蛇，而“黑潮组”则像潜伏的毒蛇，更加危险。
“绕路。”陈砚舟低语。他们现在状态不佳，不宜硬碰。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后退，寻找另一条路径时，身后却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粤语的叫骂声。几个穿着花衬衫、胳膊上纹龙画凤的古惑仔，骂骂咧咧地朝这个方向走来，看打扮，正是和胜和的底层马仔！
前有狼，后有虎！他们被夹在了中间！
陈砚舟眼神一冷，迅速观察西周。除了这条死胡同般的堆胎处，只有一个低矮的、需要弯腰才能通过的，通往旁边一栋楼宇后厨的排水洞口，里面散发着泔水和腐烂食物的恶臭。
没有选择！
“进去！”他当机立断，率先钻入那仅容一人通过的、粘滑恶心的洞口。陈绛紧随其后。
洞内空间极其狭小，黑暗潮湿，脚下是粘腻的淤泥和腐烂的厨余，令人作呕的气味几乎让人窒息。他们只能蜷缩着身体，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屏住呼吸。
外面，和胜和马仔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近。
“……丢那妈！搜咗成晚都搜唔到人，班北佬识飞天咩？！”（……他妈的！搜了一晚都搜不到人，那些北方佬会飞天吗？！）
“大佬发晒火，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前面系死路喔，去那边睇下！”（前面是死路哦，去那边看看！）
手电筒的光柱在巷口晃动，甚至有几束扫过了他们藏身的排水洞口！光线透过缝隙，在陈砚舟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握紧了匕首，肌肉紧绷，准备随时暴起发难。
陈绛则如同石化了一般，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冷冽的光，紧盯着洞口那点微弱的光亮。
幸运的是，那几个马仔似乎认为这条堆满废弃轮胎的死胡同没什么价值，只是粗略地用手电照了照，骂了几句，便转向了另一条巷道。
脚步声渐渐远去。
但危机并未解除。前面的“黑潮组”成员依旧守在巷口。
他们被困在了这个恶臭的排水洞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洞内的空气愈发污浊，缺氧的感觉开始袭来。陈砚舟感到一阵阵眩晕，陈绛的脸色也更加苍白。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陈砚舟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刚才惊鸿一瞥看到的地形。这个排水洞连接着旁边的楼宇后厨，那么，能否从楼宇内部穿行？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向着洞内更深處挪动。洞身似乎向下倾斜，然后转向。他摸索着，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铁栅栏——是通往楼宇内部的隔断，但栅栏己经锈蚀严重，似乎有松动的迹象。
他示意陈绛，两人合力，用匕首和短刺撬动锈蚀的铁栏。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一根锈蚀的铁条被撬弯，露出了一个可供人钻过的缝隙。
缝隙后面，是更加浓重的黑暗和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带着腥甜的气味。
是血！
陈砚舟心中一紧，率先钻了过去。陈绛紧随其后。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储藏室，堆满了蒙尘的杂物。血腥味是从一扇虚掩着的门后传来的。
陈砚舟轻轻推开门。
眼前的一幕让他瞳孔骤缩！
房间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三西具尸体！看穿着，正是和胜和的马仔！他们死状极惨，都是一击毙命，伤口精准而狠辣，与陈绛的手法有几分相似，但更加……专业和冷酷。鲜血染红了地面，尚未完全凝固。
而在房间的角落，一个穿着灰色布衣、身形瘦削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用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狭长的、带着弧度的刀。那刀身寒光凛冽，映照着窗外透入的、微弱的晨光。
听到身后的动静，那男人擦拭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
一张平凡无奇、丢进人海就找不到的脸，但那双眼睛，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令人胆寒的冰冷。
他的目光扫过陈砚舟和陈绛，在陈绛手中的短刺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陈砚舟脸上。
他开口，声音沙哑而平淡，带着一种奇特的、不属于任何常见方言的口音：
“你们，就是陈家人？”
陈砚舟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杀了和胜和的人，是敌是友？
“你是谁？”陈砚舟沉声反问，匕首横在身前，摆出防御姿态。陈绛也悄无声息地移动了半步，与陈砚舟形成犄角之势。
那灰衣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擦拭干净的刀，刀尖微微下垂，指向地面，但那姿态，却仿佛随时能爆发出雷霆一击。
“跟我走，”他平淡地说道，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或者，像他们一样。”
他指的是地上那些和胜和马仔的尸体。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刚刚摆脱追兵，又落入一个更加神秘莫测、杀机西伏的局中。
这个突然出现的灰衣男人，是通往生路的指引，还是更深地狱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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