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钥迹初现
引擎的嘶吼、海浪的咆哮、子弹破空的尖啸……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撕扯着人的神经。快艇在漆黑的海面上疯狂跳跃，每一次颠簸都仿佛要将人抛入冰冷的深渊。探照灯的光柱如同死神的凝视，紧紧咬住这艘亡命的小船。
“坐稳！前面有暗礁区！”阿强嘶哑的吼声在风浪中几乎被撕碎。他双目赤红，双手死死攥着方向舵，手背上青筋虬结。面对水警的警告射击和越来越近的追兵，这个亡命之徒骨子里的凶悍被彻底激发。
陈砚舟半蹲在颠簸的船舱里，一手死死抓住船舷稳固身体，另一只手己握紧了匕首，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后方那艘在探照灯边缘若隐若现的追踪快艇，以及更远处严阵以待的水警巡逻艇。陈绛则伏低身体，紧贴船舱底板，减少受弹面积，短刺反握，如同蓄势待发的母豹。
“哒哒哒——”
又一轮点射袭来，子弹打在右舷外的海面上，激起的水花溅了三人一身。
不能再这样下去！快艇的燃料和速度都无法支撑太久，一旦被合围，就是死路一条！
陈砚舟目光急速扫过海面，大脑在极限压力下疯狂运转。暗礁区……黑暗……水警的探照灯……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阿强！”他猛地吼道，“关掉引擎！立刻！”
“什么？！”阿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关掉引擎？在这枪林弹雨、暗礁密布的海域？那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信我！”陈砚舟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眼神在黑暗中灼灼生辉，“关掉引擎，让船借着惯性滑进那片暗礁后面的阴影！快！”
阿强看着陈砚舟那双在黑暗中亮得吓人的眼睛，一咬牙，猛地拉下了熄火开关！
“嗡——”
震耳欲聋的引擎声戛然而止！
世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海浪拍打船身和远处水警引擎的轰鸣。失去动力的快艇依靠惯性，无声地滑入前方一片突出海面、布满嶙峋礁石的阴影之中。黑暗，如同厚重的幕布，瞬间将他们包裹。
几乎在引擎声消失的同时，水警探照灯的光柱失去了目标，在他们刚才所在的海面徒劳地扫射着。而那艘追踪的快艇，也明显迟疑了一下，速度减缓，似乎在判断他们的意图。
“趴下！别动！别出声！”陈砚舟压低声音，一把将还有些发懵的阿强按倒在船舱里。三人紧贴着湿滑冰冷的船板，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快艇随着波浪轻轻起伏，撞在礁石上发出轻微的“砰砰”声。冰冷的海水不时溅入船舱，浸透他们早己湿透的衣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水警的巡逻艇在附近海域盘旋了几圈，探照灯反复扫过这片礁石区，但黑暗和错综复杂的礁石提供了完美的掩护。或许是认为他们己经在慌乱中触礁沉没，或许是不愿在暗礁区冒险深入，几分钟后，巡逻艇的引擎声开始远去。
而那艘追踪的快艇，在原地停留了更久，像一头不甘心的猎犬，最终也调转方向，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危险，似乎暂时解除了。
“呼……”阿强长长吁出一口气，在船舱里，浑身都被冷汗和海水浸透，仿佛刚从鬼门关爬回来。他看向陈砚舟的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敬佩。“大佬……你……你真系够胆色……”（大佬……你……你真够胆色……）
陈砚舟没有放松警惕，他缓缓抬起头，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确认追兵和水警确实己经离开，这才稍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他看向陈绛，她也正看着他，黑暗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
“没事了。”他轻声说，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然而，危机并未真正远离。他们此刻身处未知海域，快艇没了燃油（或者所剩无几），迷失了方向，而且……陈砚舟摸了摸腰间，那个从日本杀手身上搜来的特殊通讯器，在刚才的颠簸和混乱中，不知所踪。
损失了一个可能蕴含重要信息的物品。
“阿强，还能发动吗？看看还有多少油？”陈砚舟问道。
阿强挣扎着爬起来，尝试重新启动引擎。幸运的是，引擎在经过几次咳嗽般的喘息后，再次发出了轰鸣，但声音明显虚弱了许多。“油唔多啦，顶尽撑多十几分钟。”（油不多了，最多再撑十几分钟。）
必须尽快找到落脚点。
陈砚舟凭借记忆和对星空的粗略辨认，大致判断出西贡的方向。“往那个方向开，尽量靠岸，找地方登陆。”
快艇拖着疲惫的躯体，在低沉无力的引擎声中，缓缓驶向未知的岸边。
十几分钟后，燃油耗尽，引擎彻底熄火。幸运的是，他们勉强抵达了一处荒凉的海岸线。这里不是西贡码头，而是一片布满乱石和灌木的野滩，远处有零星的灯火，像是某个偏僻的村落。
三人将快艇拖上沙滩，隐藏在岩石后面。精疲力尽的阿强一屁股坐在沙滩上，大口喘着气。“就到呢度啦，两位大佬，后会有期。”（就到这里了，两位大佬，后会有期。）他显然不想再掺和这趟浑水。
陈砚舟没有勉强，又给了他一些钱作为酬劳。阿强拿了钱，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自顾自找生路去了。
海滩上只剩下陈砚舟和陈绛两人。海风吹拂，带着咸腥和草木的气息。远处村落传来几声狗吠，更显得西周寂静。
“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整，天亮再想办法联系韩家俊或者其他人。”陈砚舟看着脸色苍白的陈绛，心中一阵抽痛。连续的追杀、搏斗、逃亡，她的体力消耗己经到了极限。
两人沿着海岸线寻找，最终在距离沙滩不远的一处山坡上，找到了一个废弃的、用来存放渔具的小木屋。木屋很破旧，到处漏风，但至少能遮雨，相对隐蔽。
用匕首撬开锈蚀的门锁，里面堆放着一些破烂的渔网和木箱，布满灰尘和蜘蛛网。两人简单清理出一块地方，终于能暂时喘口气。
陈砚舟从随身携带的、用油布严密包裹的小包里，取出最后一点干净的水和压缩饼干，分给陈绛。两人默默地吃着，补充着几乎耗尽的体力。
“哥，”陈绛咽下干涩的饼干，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老鼠明说的那个调酒师……你觉得，有几分真？”
陈砚舟喝了一口水，沉吟道：“老鼠明贪财，但能在城寨那种地方混成‘百事通’，消息渠道应该不假。他最后那句话，不像临时起意。‘丽都’的调酒师……如果真是‘钥匙’，那周炳坤临死前的话，可能就是烟雾弹，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核心秘密。”
“找到他，就能知道‘神龛’的真正位置？或者……开启的方法？”陈绛追问。
“或许。”陈砚舟眼神深邃，“但更大的可能是，找到他，会引来更多的杀身之祸。‘黑潮组’、和胜和，还有那个灰衣客……他们可能都在找这个人。”
木屋里陷入沉默。找到线索，意味着更深的漩涡。
休息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天色依旧漆黑，但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陈砚舟决定出去探查一下周围环境，看看能否找到电话或者确定具置。
他让陈绛留在木屋休息，自己则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
山坡下那个小村落寂静无声，只有几盏守夜的灯火。陈砚舟避开可能养狗的人家，如同幽灵般在村外徘徊。很快，他在村口发现了一个简陋的、亮着灯的小杂货铺，兼做公用电话亭。
他观察了片刻，确认没有危险，这才压低帽檐，走了进去。
守店的是个打着瞌睡的老伯。陈砚舟用零钱买了包烟，然后走到角落的红色公用电话旁，拨通了记忆中韩家俊留下的一个紧急联络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韩家俊带着睡意和警惕的声音：“边位？”（哪位？）
“系我，砚舟。”陈砚舟压低声音。
“砚舟？！”韩家俊的声音瞬间清醒，带着急切和担忧，“你喺边？宜家成个香港都喺度揾你！和胜和同班日本仔发晒癫！你没事吧？”（你在哪？现在整个香港都在找你！和胜和那些日本仔都发疯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阿绛也安全。我们现在在西贡附近，一个不知名的海边村落。”陈砚舟快速说道，“听着，家俊，我需要你帮忙做几件事……”
他简要说明了情况，让韩家俊利用韩家的关系和渠道，第一，确认他们的具置并安排绝对安全的撤离路线；第二，暗中调查“丽都”歌舞厅一个调酒师的详细信息，要快，但要绝对保密；第三，留意香港这边是否有潮汕宗族，特别是与九公有关联的人活动的迹象。
韩家俊一一记下，语气凝重：“明白！你们藏好，等我消息！千万小心！”
挂了电话，陈砚舟稍微松了口气。有韩家俊在外策应，他们不至于完全孤立无援。
他离开杂货铺，正准备返回山坡上的木屋，目光无意间扫过杂货铺旁边斑驳墙壁上贴着的一些乱七八糟的广告和告示。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张略显陈旧、边缘卷起的电影海报上。海报宣传的是一部过时的港产片，并不起眼。但吸引陈砚舟的，是海报角落，一个用极细的笔、几乎难以察觉地画下的一个符号——一个抽象的，类似于“锁孔”形状的标记！
这个标记……他记得！在那本记载着日军交易的族谱暗页的角落，也有一个类似的、用隐形药水写下的、需要特定角度才能看到的印记！
心脏猛地一跳！这绝不是巧合！
这个偏僻的小村落，这个不起眼的杂货铺外，为何会出现与族谱暗页相关的标记？
是某种联络暗号？还是……指示？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仔细端详那个标记。标记画得有些潦草，指向……似乎是村落后方，那片黑漆漆的山林方向。
族谱的秘密，“神龛”的线索，难道会藏在这种地方？
陈砚舟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们本以为暂时脱离了险境，却可能无意中，闯入了一个更隐秘、更危险的谜局中心。
他立刻转身，快步朝山坡上的木屋赶去。
必须立刻带着陈绛离开这里！这个地方，绝不安全！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冲回那间破败的木屋时，眼前的一幕让他血液几乎凝固——
木屋的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
陈绛，不见了！
地上，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有陈绛之前坐过的位置，留下了一小片略微被压平的灰尘。
以及，在灰尘的边缘，半个清晰的、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人的陌生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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