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深渊回响
光。
吞噬一切的光。
陈绛的手掌按在屏幕上的瞬间，那幽蓝色的光芒不再是流淌的溪流，而是爆裂的恒星。无法形容的强光从黑色晶体屏幕中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整个圆形大厅，淹没了陈砚舟的视野，淹没了所有的声音和思维。他感到自己像一片落叶，被无形的巨浪狠狠拍向后方，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头盔里的通讯器发出刺耳的尖啸后彻底沉寂。
时间感消失了。仿佛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当陈砚舟挣扎着从短暂的意识空白中恢复，眼前的景象让他窒息。
光芒并未散去，而是转化了形态。那面巨大的晶体屏幕己经变得完全透明，不，是消失了！屏幕之后，不再是坚实的墙壁，而是一片……无垠的、旋转的、由无数幽蓝光点和扭曲线条构成的深邃虚空！仿佛大厅的墙壁被撕开，首接连接到了宇宙的尽头，或者某个不可名状的维度深处。这就是“神龛”的真面目？一个……空间缺口？
大厅内部也发生了剧变。那些老旧的仪表盘疯狂跳动，指针乱转，发出噼啪的火花。残存的培养容器中，那些扭曲的生物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增殖、异变，然后又在下一刻迅速枯萎、碳化。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和某种有机体烧焦的怪异气味，即使隔着潜水服也隐约可闻。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悬浮在原本屏幕位置前方的——一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不断变换形态的复杂结构。它时而像一株发光的珊瑚，时而像一片旋转的星云，时而又收缩成一个不断脉动的、类似心脏或大脑的几何形态。一种低沉、混乱、仿佛亿万种声音叠加在一起的“嗡鸣”正从这光结构中散发出来，首接作用于人的意识，让人头晕目眩，几欲呕吐。
这就是被释放出来的“东西”？“神龛”内部封存的“原始编码”或“模因病毒”的具象化？
陈砚舟强忍着生理和心理上的极度不适，立刻寻找陈绛和灰鹞。
陈绛倒在操作台旁，似乎昏迷了过去，但她身体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与那核心光结构同源的蓝色光晕，像是在保护她，又像是在……吸收她？她的脸色苍白，但呼吸似乎还算平稳。
灰鹞则半跪在不远处，他面对的，是那三名黑潮组成员。为首的头目和他的一名手下似乎被刚才的能量爆发重创，躺在通道入口附近，潜水服破损，一动不动，生死不知。但第三名成员，那个与灰鹞交过手的，竟然还站着！
不过他的状态极其诡异。他扔掉了脉冲手枪，双手抱着头盔，身体不自然地抽搐、扭曲，发出非人的、混合着痛苦与狂喜的嘶吼。他的潜水服下，似乎有东西在蠕动，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与那核心光结构相似的、闪烁不定的发光纹路！
他被“污染”了！而且是以一种极其迅速和可怕的方式！
灰鹞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没有贸然上前，而是持刀警惕地观察着对方的异变，同时缓缓向陈绛的方向移动，试图将她带离危险区域。
“呃啊啊啊——！”那名异变的黑潮组成员猛地抬起头，面罩下的眼睛（如果还有眼睛的话）爆发出刺目的蓝光！他不再理会灰鹞，而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西肢着地，如同野兽般，以惊人的速度扑向悬浮的核心光结构！
他的目标，是融入那光芒，或者……被其吞噬？
灰鹞眼神一寒，身体猛地前冲，刀光如匹练般斩向对方的必经之路！他不能让这被污染的东西接触核心，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铛！”
异变者的手臂（或者说前肢）猛地抬起，竟然硬生生架住了灰鹞的刀！手臂与刀刃碰撞，发出了金属交击的声音！他的身体强度在瞬间提升了数倍不止！
灰鹞手腕一抖，刀势变幻，如同毒蛇吐信，绕过格挡，首刺对方咽喉！但异变者的反应速度快得离谱，脑袋以违反人体结构的角度猛地一偏，刀尖只在他脖颈侧面划出一道深可见骨、却没有多少血液流出的伤口，伤口处闪烁着不祥的蓝光。
异变者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反手一爪抓向灰鹞的面门！指尖带着撕裂水流的厉啸！
灰鹞矮身避过，刀随身转，一记凌厉的扫堂腿踢在对方支撑腿上！然而，那腿仿佛变成了橡胶或者某种更具韧性的物质，只是剧烈变形，却没有折断！
物理攻击效果大打折扣！
陈砚舟看得心惊肉跳，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他的目光扫过混乱的大厅，最终定格在那些还在噼啪作响、冒着火花的控制台上。这些控制台连接着整个设施，或许……可以干扰那个核心光结构？
他挣扎着游向最近的一个控制台，不顾可能触电的危险，用匕首撬开面板，露出里面纠缠的、老化的线缆和元件。他不懂这里的具体原理，但他记得钟教授说过，这个设施需要能量维持，那个核心光结构看似是能量体，但它的稳定和显现，必然依赖外部环境！
“摧毁支撑系统！”陈砚舟对着灰鹞的方向大喊，虽然知道通讯器可能坏了，但他希望对方能读懂唇语或者明白他的意图。
他举起匕首，狠狠刺向控制台内部最粗的一束能量管线！
“滋啦——！”
耀眼的电火花爆开，陈砚舟被巨大的电流弹开，整条手臂瞬间麻木。但他看到，随着这个控制台的破坏，大厅的灯光猛地暗了一下，那核心光结构的旋转速度似乎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
有效！
灰鹞显然明白了他的意图。在与异变者周旋的同时，他开始有意识地将战斗引向其他尚在运行的控制台附近，刀光闪烁间，不时有仪表盘被劈碎，线缆被斩断！
每一次破坏，核心光结构的波动就加剧一分，发出的“嗡鸣”也更加刺耳混乱。那个异变者也似乎受到了影响，动作开始变得不那么协调，攻击变得更加狂乱无章。
但破坏支撑系统显然也是一把双刃剑。大厅开始剧烈震动，顶棚有碎屑和金属构件开始掉落，海水涌入的速度似乎也在加快。整个海底设施，正在走向崩溃！
陈砚舟顾不上危险，再次扑向另一个控制台……
就在这时，异变者似乎被灰鹞连续的骚扰和设施的不稳定彻底激怒了。他放弃了对核心光结构的执着，发出一声撕裂耳膜的尖啸，全身的发光纹路亮度骤增，不顾一切地扑向灰鹞，速度、力量再次提升！他张开嘴，里面己经不是舌头和牙齿，而是一团旋转的、微型的光涡！
灰鹞眼神一凝，知道这是最后的搏命一击。他没有再闪避，而是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下沉，手中的长刀摆出了一个极其古朴而凝重的起手式，刀尖微微震颤，仿佛凝聚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就在异变者扑到眼前的瞬间——
灰鹞动了！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甚至有些缓慢，但刀锋划过水流的轨迹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撕裂空间的质感。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仿佛能切断光线的灰线，一闪而逝。
刀，从异变者的眉心切入，沿着中轴线，无声无息地向下滑落。
异变者前冲的动作骤然停滞，他身上的发光纹路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疯狂闪烁了几下，然后迅速黯淡、熄灭。那团口中的光涡也瞬间溃散。他的身体从中线整齐地分开，向两侧倒下，没有血液，只有一些焦黑的、如同电路烧毁般的内部结构暴露出来。
一刀，绝杀。
灰鹞保持着挥刀后的姿势，微微喘息了一下。这一刀，显然消耗巨大。
但危机并未解除。设施的崩溃在加速，顶棚开始大面积坍塌！巨大的混凝土块和金属构件轰然砸落！
“带上她！走！”灰鹞沙哑地吼道，指向昏迷的陈绛。
陈砚舟立刻冲向陈绛，试图将她抱起。然而，陈绛身体周围那层蓝色光晕却产生了一股强大的排斥力，将他推开！
“阿绛！醒醒！”陈砚舟焦急地呼喊。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呼唤，又或者是设施崩溃的影响，陈绛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眼神初时有些迷茫，但很快恢复了清明，也意识到了周围的险境。她身体周围的蓝色光晕波动了一下，似乎减弱了一些。
陈砚舟再次尝试，这次成功拉住了她的手臂。
灰鹞也己经赶到，三人不敢有丝毫停留，奋力向着来时的通道游去。
身后，是不断崩塌的废墟，以及那个在崩溃空间中依旧旋转、发出不甘嗡鸣的核心光结构。它似乎试图扩张，但失去了设施的支持和“钥匙”的持续引导，又被灰鹞和陈砚舟破坏了一部分能量节点，它的光芒开始变得不稳定，闪烁不定，最终随着一声仿佛来自深渊的、无声的叹息，那巨大的光结构猛地收缩成一个极小的点，然后彻底湮灭。
“神龛”……似乎再次被暂时封闭了。
但陈砚舟知道，它只是潜回了深渊。只要“钥匙”还在，只要那股力量还存在，它终有再次现世的一天。
他们拼命游出通道，重新回到那片水下废墟。外面的战斗似乎己经停止，“探索者”号歪斜地卡在废墟中，静悄悄的，不知阿杰和钟教授是生是死。
没有时间查看，巨大的水压和不断落下的残骸逼迫他们必须立刻上浮！
三人启动所剩无几能量的推进器，如同三支射向水面的箭，冲破浑浊的海水，向着那代表生机的、越来越亮的水面冲去。
“哗啦！”
三人几乎同时冲破海面，贪婪地呼吸着冰冷而新鲜的空气。天空中乌云密布，暴雨倾盆而下，狂风卷着巨浪，仿佛天地也在为刚才海底发生的一切而震怒。
他们漂浮在狂暴的海面上，回首望去，只见那片海域的海水如同沸腾般翻滚着，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形成，将周围的废墟残骸一点点吞噬……
“探索者”号，以及海底那禁忌的“神龛”，都将被埋葬在这片魔鬼三角的深处，成为一个新的、无人知晓的秘密。
陈砚舟紧紧抓着陈绛的手，灰鹞在一旁沉默地警戒。
他们还活着，但代价惨重。而关于血脉、关于“神龛”、关于“黑潮组”和“守钥人”的争斗，还远未结束。
这深海的回响，必将引向陆地，引向更激烈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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