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无言答案
沉默。冰冷的、如同深海压力的沉默,在“方舟”空旷的舱室内弥漫、凝固。引航员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两个不见底的漩涡,倒映着陈砚舟因为极度紧绷而显得有些狰狞的脸。时间似乎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把钝刀,在陈砚舟的心头反复切割。
西十多年的谜团,家族的苦难,阿绛被掳走的童年阴影,父亲陈七叔的惨死,九公的阴谋,潮汕宗族与香港黑帮的纠缠,海底“神龛”的恐怖,“源海”的低语,“深渊之眼”的疯狂……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更庞大、更冰冷的幕后黑手。陈砚舟死死盯着引航员,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肌肉的颤动,任何一丝眼神的闪烁。他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乎所有牺牲和痛苦是否值得的答案。
引航员脸上的那丝复杂情绪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平复,重新变回了那种近乎非人的平静。他没有回避陈砚舟的目光,也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抬起手,在空中虚点。那面巨大的屏幕上的星图和数据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模糊、跳跃、仿佛来自极其久远年代的影像资料。
影像的背景是战火纷飞的年代,可以看到穿着旧式军装的人员,以及一些简陋的、带有明显日军风格的实验室设施。画面聚焦在一个被隔离的、透明的保育箱内,一个女婴正在熟睡,她的手腕上,隐约可见一个极其淡的、与陈绛身上纹路相似的蓝色印记。
“1943年,日军‘鸢尾花’部队,于潮汕地区进行的所谓‘优生学与特殊体质研究’。”引航员的声音如同画外音,平静地叙述着,“他们的确发现并试图利用一种罕见的、隐性遗传的基因特征。这种特征,与某些远古遗留的‘信息节点’存在微弱的共鸣。”
画面切换,显示一些杂乱的研究笔记和潦草的手绘图表,上面标注着各种晦涩的符号和数据。
“他们的研究方向是错误且粗陋的,试图人为制造‘钥匙’或‘容器’。”引航员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他们掳走了部分具备该基因特征的婴孩,陈绛小姐是其中之一,也是……契合度最高的一个。”
陈砚舟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呼吸变得困难。影像中那个女婴,就是阿绛!
“那么……”他声音颤抖,几乎无法成言,“是你们……引导了日军?或者,默许了这一切?”
引航员关闭了影像,屏幕恢复成深邃的星空背景。他转过身,再次面对陈砚舟,眼神清澈,却带着一种俯瞰历史的苍茫。
“陈砚舟先生,”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方舟’的职责是观测与维护维度壁垒的稳定,我们不会,也不能首接干预低维文明的内部进程,除非其行为触及‘禁忌’,可能引发维度层面的灾难。日军的行径,在其所属文明的历史框架和认知水平内,虽然残酷,但并未达到需要我们首接介入的‘阈值’。”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语:“我们……只是观测者。记录数据,评估风险。就像人类观察蚂蚁巢穴的斗争,不会因为一只蚂蚁掳走了另一只蚂蚁的幼虫而插手,除非这场斗争可能引燃整片森林。”
这个比喻冰冷而残酷,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刺穿了陈砚舟最后的侥幸。没有首接的引导,没有幕后的操纵,但有一种更加令人绝望的……漠视。在“方舟”这样的存在眼中,他们这些人的爱恨情仇、生死挣扎,或许真的渺小如蚁。
“所以……我父亲的死,我妹妹受的苦,潮汕宗族几十年的恩怨……在你们看来,都只是……无关紧要的数据?”陈砚舟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被抽空力气的沙哑,愤怒似乎都己经燃烧殆尽,只剩下无边的疲惫和荒凉。
引航员沉默了片刻,这一次,他的眼神中似乎真的流露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怜悯的情绪?
“生命的痛苦,对于承受者而言,是百分之百的真实与沉重。”他缓缓说道,语气似乎不再那么绝对冰冷,“但对于维护更高层面的秩序与存续……有些代价,无法避免。我们并非没有情感,只是我们的视角和……责任,要求我们必须做出不同的权衡。”
他没有首接承认,但也没有否认。这种模糊,比一个确切的“是”或“不是”更加让人难以承受。
陈砚舟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微微颤抖的手掌。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使用“深渊之眼”力量时的阴冷触感,以及为了救阿绛而沾染的自己鲜血的粘稠。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在这样一个宏大到冷漠的视角下,究竟意义何在?
是为了家族的荣耀?为了个人的复仇?还是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他不知道。
或许,有些问题,本就没有答案。或者,答案本身,就是一种更加残酷的刑罚。
引航员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有再催促他做出选择。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亘古存在的礁石,任凭海浪拍打,岿然不动。
舱室内,只剩下医疗舱运行时细微的嗡鸣,以及陈砚舟自己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
无言的答案,往往是最震耳欲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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