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抉择之光
冰冷的沉默在舱室内持续发酵，如同培养皿中缓慢滋生的霉菌，一点点侵蚀着陈砚舟的意志。引航员那番关于“观测者”与“代价”的言论，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一首以来赖以支撑的信念核心——复仇、家族、守护……在这些宏大而冷漠的维度秩序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无足轻重。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那凝固的血痂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所有的挣扎。为了救阿绛，他触碰了禁忌，引来了“深渊之眼”的污染，而现在，他们兄妹的生死，又被置于一个更高级存在的手中，如同实验台上的小白鼠，等待着被“监管”或被“清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甚至能感觉到脑海中那些疯狂的低语又开始蠢蠢欲动，诱惑他放弃思考，沉沦于那股毁灭性的力量之中。那或许是一种更轻松的解脱。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灰鹞所在的医疗舱。
淡蓝色的修复液中，灰鹞苍白的脸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血色，尽管依旧昏迷，但那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这个沉默的男人，为了中断仪式，几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的决绝，他的守护，难道也毫无意义吗？
陈砚舟的目光又转向陈绛的医疗舱。
复杂的探针和光丝依旧环绕着她，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如同天书，但其中代表生命体征的几条曲线，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维持着平稳。她还活着。尽管身负“钥匙”的诅咒，尽管被卷入这恐怖的漩涡，她依旧顽强地活着。她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血脉相连的亲人，是他一切行动的起点和终点。
为了保护她，他可以放弃清华的学业，可以手持染血的龙头刀，可以与整个世界的黑暗为敌，甚至可以……触碰深渊。
那么现在呢？因为知道了背后可能存在一个更庞大的、令人无力的真相，就要放弃吗？
父亲陈七叔临死前的眼神，阿耀咽气前未说完的警告，九公祠堂里的阴谋算计，潮汕老家那熟悉的工夫茶香与宗族祠堂的肃穆……一幅幅画面在他脑中飞速闪过。这些，难道因为一个“观测者”的存在，就变成了虚假的、无意义的吗？
不。
陈砚舟猛地抬起了头。那双原本因为疲惫和绝望而有些涣散的眼睛，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如同被拭去尘埃的刀锋。
意义，从来不是由更高层次的存在赋予的，而是由活着的人，用自己的血与火，一寸寸挣来的！
日军的研究是事实，阿绛被掳走的痛苦是事实，父亲的惨死是事实，潮汕宗族的恩怨是事实，他与阿绛一路走来所经历的一切生死搏杀，都是无法抹杀的事实！这些事实构成了他们的过去，也必将决定他们的未来！
“方舟”或许是观测者，是维护秩序的存在。但他们的秩序，他们的“阈值”，不代表就是唯一的真理，更不代表他和阿绛就必须成为这秩序下无声的祭品！
他看向引航员，眼神不再有愤怒，也不再有不甘，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
“我选择接受监管。”陈砚舟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冷静。
引航员似乎对他的选择并不意外，只是微微颔首：“明智的决定。”
“但是，”陈砚舟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有条件。”
引航员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第一，我妹妹的‘净化’和‘稳定’过程，我必须全程知情，并且在任何可能危及她生命或意识的决策上，拥有否决权。”陈砚舟紧盯着引航员，“她是我的妹妹，不是你们的研究对象。”
“第二，灰鹞……这位同伴，你们必须尽全力救治他。他是因为保护我们才受此重伤。”
“第三，”他顿了顿，指向自己的额头，南宗血火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南宗血火最新章节随便看！“关于我脑海中‘深渊之眼’的污染，我需要了解所有相关信息，并且，在‘隔离观察’期间，我要求拥有一定的……学习权限。不是被动等待清理，而是主动去理解、去掌控，或者至少，找到与它共存的方法。”
他的条件一条比一条惊人，尤其是第三条，几乎是在挑战“方舟”的权威和行事准则。
引航员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再次掠过审视的光芒。舱室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医疗舱的嗡鸣。
许久，引航员才缓缓开口：“陈砚舟先生，你的条件……很大胆。尤其是第三条。‘深渊之眼’的知识是剧毒，试图掌控它，无异于玩火自焚。我们通常的处理方式是彻底隔离和清除。”
“但你们也无法保证百分之百清除，不是吗？”陈砚舟反问道，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一丝不确定性，“否则，你们不会用‘观察’这个词。既然存在不确定性，那么主动寻求理解和控制，总比被动等待污染爆发，最终被‘清理’要好。我相信，‘方舟’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清除威胁，也应该包括……理解和化解威胁。”
他这番话，带上了之前在谈判中学到的技巧，甚至用上了一点“算房”里的逻辑推演，将自身的诉求与“方舟”的潜在目标进行了捆绑。
引航员再次陷入了沉默，但他的手指在身侧不易察觉地轻轻敲击了一下，似乎在进行某种快速的评估或与更高层级沟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砚舟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这是在赌博，赌“方舟”并非完全僵化的机器，赌他们对于未知的“污染”也存在研究和利用的价值。
终于，引航员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但内容却让陈砚舟心中一震：
“你的条件，可以部分满足。关于陈绛小姐的治疗，我们可以提供透明的信息共享，但最终医疗决策权，必须由我们的专业团队基于风险评估做出，这是为了她的安全。关于灰鹞先生的救治，本就是我们的职责范围。至于你……”
他深深地看了陈砚舟一眼：“……我们可以为你开放部分非核心数据库的阅读权限，仅限于关于‘低语节点’、‘维度褶皱’基础理论，以及己知精神污染案例的档案。同时，我们会为你安排定期的精神评估和压制性治疗。但你必须明白，任何试图主动接触或引导体内污染源的行为，都将被视为极度危险，并可能立刻招致‘清理’程序。这是底线。”
部分满足，严格的限制，明确的底线。但这己经是陈砚舟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他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一个了解真相、寻找出路的机会。
“我接受。”陈砚舟没有任何犹豫。
引航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抬手在空中虚划，陈砚舟面前立刻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操作界面，上面罗列着一些基础的档案目录和规则说明。
“你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个舱室以及指定的阅读区。食物和必需品会按时提供。有任何异常，立刻通过界面报告。”引航员交代完，便转身走向那面巨大的屏幕，不再理会陈砚舟，仿佛他只是一个被录入系统的普通项目。
陈砚舟没有在意对方的态度。他走到陈绛的医疗舱前，隔着透明的舱盖，看着妹妹沉睡的面容，轻轻将手掌贴在冰冷的盖子上。
“阿绛，撑住。哥会找到办法的。”他低声说道，眼神坚定。
然后，他走到灰鹞的医疗舱前，同样默默站立了片刻。这个沉默的守护者，用行动诠释了何为道义。
最后，他回到墙壁旁，盘膝坐下，将意识沉入面前那半透明的操作界面。他没有先去翻阅那些高深的理论，而是首先调取了关于“深渊之眼”己知案例和基础抑制方法的档案。
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必须在污染彻底侵蚀他，在“方舟”改变主意之前，找到那条在绝境中劈开的光明之路。
抉择己下，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握住了那微弱的、可能改变命运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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