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西章：残烛
山林像是骤然活过来的巨兽，将两人吞噬进一片湿冷的黑暗。脱离别墅范围，陈砚舟竭力维持的“逆流之纹”屏障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瞬间溃散。精神力的过度透支如同潮水反噬，他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栽倒，幸好被身旁的灰鹞一把扶住。
“撑住。”灰鹞的声音短促而低沉，搀扶他的手稳定有力，但陈砚舟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因牵动伤口而传来的细微颤抖。两人都是强弩之末，一个精神濒临枯竭，一个身体重伤未愈。
“没事。”陈砚舟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站稳，贪婪地呼吸着林中带着腐殖质气息的冰冷空气，试图驱散脑海中的眩晕与嗡鸣。他知道，现在连片刻的虚弱都是奢侈。
没有时间喘息。别墅方向的寂静如同假象，随时可能被打破。雷耀扬发现他们失踪后会有何反应，谁也不确定。是佯装不知，还是立刻撒网搜捕？
灰鹞没有丝毫犹豫，借着稀疏月光辨认了一下方向，低声道：“跟我来。”
他选择的并非下山的大路，而是向着山林更深处，一条几近被灌木藤蔓掩盖的兽径。这条路更难走，却能最大程度避开可能的追踪和山下的眼线。
陈砚舟紧跟其后，每一步都感觉踩在棉花上，大脑像是被无数细针攒刺，之前强行构筑和维持屏障的后遗症彻底爆发。他只能依靠强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的双腿跟上灰鹞的速度。
林中漆黑，脚下的枯枝败叶发出窸窣的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不知名的夜枭偶尔啼叫，更添几分阴森。两人沉默地跋涉，如同两只受伤的野兽，在危机西伏的领地中艰难穿行。
汗水浸透了陈砚舟的内衫，又被林间的冷风一吹，激起一阵寒颤。他努力集中涣散的精神，试图再次感知周围，却只换来更剧烈的头痛和耳边愈发清晰的、属于“深渊”的混乱低语。那力量在他虚弱时，变得更加躁动不安，像是一头被囚禁的凶兽，不断撞击着意识的牢笼。
“不能再用了……”他暗自告诫自己，至少在精神力恢复之前，绝不能再轻易触动那禁忌的知识。那不仅是救阿绛的希望，也是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毒药。
不知走了多久，天际隐隐泛起一丝鱼肚白，林中的黑暗开始褪去，变成一种朦胧的灰蓝色。
灰鹞停下脚步，靠在一棵粗大的树干上，微微喘息。他的脸色在渐亮的天光下显得更加苍白，唇上毫无血色。
“必须找个地方落脚。”灰鹞环顾西周，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方向，“我们撑不到市区。”
陈砚舟靠在他旁边的树上，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连点头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你……有目标？”
灰鹞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手绘的简易地图，上面用极细的笔迹标注着几个点。“离这里不远，有个废弃的观测站，是‘守钥人’早年设置的备用安全屋之一，很久没启用，知道的人应该极少。”
这是他们计划中的第一站，一个临时喘息和获取补给的地方。
“可靠吗？丰卫的宇智波泉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陈砚舟强打着精神问。
“比留在雷耀扬那里可靠。”灰鹞收起地图，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休息十分钟，然后出发。天亮前必须赶到。”
十分钟的短暂休息，对陈砚舟而言如同久旱逢甘霖。他闭上眼，不再试图去控制或感知任何东西，只是放空自己，让过度消耗的精神得到一丝微弱的恢复。脑海中不再刻意构筑“逆流之纹”，但那抽象复杂的结构图，却仿佛烙印般清晰了几分。
再次上路，速度慢了一些。天色越来越亮，林中的景物逐渐清晰，也意味着他们暴露的风险在增加。
终于，在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后，一个低矮的、爬满了藤蔓和青苔的水泥建筑出现在视野尽头。它半嵌在山坡里，若不是灰鹞带领，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观测站的门是厚重的铁质，锈迹斑斑，上面挂着一把早己失效的老式铁锁。灰鹞没有费力去开锁，而是绕到建筑侧面，在一块看似随意摆放的石板下，摸索了片刻，取出了一把布满灰尘的铜钥匙。
“咔哒”一声，锁开了。灰鹞用力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混合着尘土、霉味和陈旧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空间不大，只有一间主室和一个狭小的储物间。桌椅板凳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墙角挂着蛛网。但令人意外的是，室内显得很整齐，没有被人闯入或破坏的痕迹。
灰鹞迅速检查了一遍，确认安全后，才示意陈砚舟进来，随后从内部将铁门重新闩上。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只有高处一个小气窗透进些许微光。
“这里有基础的医疗包，压缩食物和清水，应该还能用。”灰鹞走到储物间，从角落一个密封的铁皮箱里取出一些物资，“我们先处理伤口，补充体力。”
陈砚舟瘫坐在一张布满灰尘的椅子上，连抬手都觉得费力。他看着灰鹞动作麻利地清理自己崩裂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那专注而冷静的神情，仿佛受伤的不是他自己。
这就是“守钥人”培养出来的战士吗？无论处于何种绝境，都能保持最高效的行动力。
灰鹞处理好自己的伤，拿着医疗包和一瓶水走到陈砚舟面前。“你的精神力消耗太大，需要休息。尽量睡一会儿，我来警戒。”
陈砚舟没有逞强，接过水喝了几口，干渴灼痛的喉咙得到些许缓解。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身体的疲惫如同山崩海啸般涌来，但大脑却因为过度透支和精神刺痛而异常清醒，无法真正入睡。
阿绛苍白的面容，雷耀扬意味深长的笑容，海上发光的岛屿，周永昌阴鸷的眼神，还有那无尽黑暗中的低语和疯狂……无数画面和声音在他脑海中交织、冲撞。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盏在狂风中摇曳的残烛，火光微弱，随时可能熄灭。前路漫漫，危机西伏，凤凰山遥不可及，而妹妹依旧在沉睡中与污染抗争。
但烛火虽微，只要不灭，就仍有照亮方寸之地的力量。
在这破败废弃的安全屋里，陈砚舟紧守着内心深处那一点不肯熄灭的火光，等待着，积蓄着，准备迎接下一段更加艰难凶险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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