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余烬
观测站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灰尘在从气窗透进来的那束微光中缓慢漂浮，如同悬浮在琥珀里的微生物。陈砚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着眼，却并未真正入睡。精神的过度消耗带来一种奇特的清醒，一种剥离了肉体疲惫的、纯粹的思维活跃。
他不再试图强行入睡，而是将意识沉入那片因透支而显得格外“空旷”的识海。之前构筑“逆流之纹”的剧烈痛苦和艰涩感还残留着，但此刻，在绝对的寂静与专注下，那些痛苦仿佛被剥离，只剩下那复杂结构的“轨迹”本身，如同烧红的铁烙在灵魂上的印记，无比清晰。
他不再试图去“驱动”或“完成”它，只是如同一个旁观者，一个研究者，静静地“观察”着这个结构的每一个转折，每一道悖论般的线条。这是一种纯粹的认知，不带任何功利目的。渐渐地，他察觉到一些之前被忽略的细节——某些节点处能量的自然流转方式，某些线条之间隐晦的共鸣关系……
这不是顿悟，更像是高强度冲击后的沉淀。如同潮水退去后，沙滩上留下的纹理变得格外分明。他对“逆流之纹”的理解，在这种近乎虚无的“观察”中，反而加深了一层。它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耗尽心力去模仿的“图案”，而开始呈现出某种内在的、流动的“规律”。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大脑深处的刺痛感减轻了许多，虽然精神力依旧枯竭，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眩晕感己经消退。他看向坐在门口，背脊挺首如同雕塑，始终保持着警戒姿态的灰鹞。
“我感觉好多了。”陈砚舟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不再虚弱。
灰鹞转过头，冰冷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确认了他状态的稳定，微微颔首。“时间不多。我们必须尽快确定下一步路线，并获取必要的装备。”
他们现有的，只有从安全屋铁箱里找到的一个基础医疗包、几瓶过期的压缩饼干和几罐清水。这点补给，远远不足以支撑他们穿越数百公里，进入粤东的原始山林。
灰鹞站起身，走到那张落满灰尘的木桌旁，用手指拂开一片区域的灰尘，露出下面斑驳的木质纹理。“去凤凰山，常规路径不可行。雷耀扬和周永昌的眼线可能遍布交通枢纽。我们只能走野路，穿山越岭。”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虚划着。“从这里向北，进入新界北的山区，然后避开主要村镇，沿着山脉边缘向东……路程会增加一倍，但更隐蔽。”
陈砚舟走过去，看着灰鹞手指划过的无形路线，眉头微蹙。这无疑是一条极其艰苦的道路，对两人目前的状态是巨大的考验。“补给怎么办？还有身份问题。”
“安全屋里有少量现金，旧港币，不多，但够买些基础物资。”灰鹞走到储物间另一个角落，从一个隐藏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铁盒，里面果然躺着几卷泛黄的纸币。“身份问题……需要冒险联系一个‘点’。”
“守钥人？”陈砚舟问。
“外围。一个信得过，但不知道组织核心秘密的人。”灰鹞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他能在黑市弄到干净的身份证件和一些……特殊装备。但联系他有风险，可能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这是一场赌博。用可能暴露的风险，去换取通往凤凰山的必要通行证。
陈砚舟沉默片刻，看向灰鹞：“你决定。这方面，你比我专业。”
作者“丰卫的宇智波泉奈”推荐阅读《南宗血火》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灰鹞没有推辞，首接道：“今晚行动。我先去联系，你在这里等。如果天亮前我没回来……”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有说，但意思很明显。
陈砚舟心中一紧，点了点头：“小心。”
灰鹞不再多言，将铁盒里的现金取出大部分塞进口袋，又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一把军用匕首，随后悄无声息地打开观测站的铁门，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消失在渐深的暮色中。
观测站内再次只剩下陈砚舟一人。孤独和压力如同潮水般重新涌来，但这一次，他感觉自己的心志更加坚韧。他走到储物间，开始清点剩下的物资，将压缩饼干和清水仔细分装。然后，他拿起那个基础医疗包，检查里面的药品和绷带。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主室，没有坐下，而是就着气窗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再次尝试进入那种纯粹的“观察”状态。这一次，他不再局限于脑海中的结构图，而是尝试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如同蛛丝般延伸出去，极其轻柔地触碰周围的环境——墙壁的冰冷，空气的凝滞，灰尘的浮动……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任何可能引动“深渊之力”的领域，只专注于这种最基础的精神感知。这是一种锻炼，也是一种恢复。他需要更快地掌握这种力量，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在接下来的旅途中，能更早地发现危险，也是为了……能更有效地帮助阿绛。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夜色完全笼罩了山林，观测站内一片漆黑。陈砚舟坐在黑暗中，呼吸平稳，精神感知如同水面的涟漪，以他为中心，极其缓慢地向外扩散，范围不过周身数尺，却异常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轻微的、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陈砚舟瞬间收拢精神，全身肌肉绷紧，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后，手中握紧了灰鹞留下的一根沉重的铁棍。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短暂的寂静后，门上传来三长两短、极有规律的敲击声。
是灰鹞约定的暗号。
陈砚舟松了口气，迅速拉开门口。
灰鹞闪身进来，身上带着夜晚的寒气和淡淡的烟草味（想必是联系时沾染的）。他看起来一切正常，除了眼神比离开时更加冷冽几分。
“办妥了。”灰鹞言简意赅，将一个帆布包放在桌上，“两份临时身份，一些现金，指南针，简易净水器，还有这个——”他从包里拿出两个比香烟盒略大的黑色方块，表面没有任何标识，“信号阻断器，有效范围十米，关键时刻能用。”
陈砚舟看着这些东西，心中稍安。有了这些，他们穿越野路的成功率能提高不少。
“有麻烦吗？”他注意到灰鹞眼神中的异样。
灰鹞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那个点说，最近道上不太平。除了周永昌的人，还有几股不明势力在香港和周边活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找人。风声很紧。”
陈砚舟心沉了下去。看来，他们的敌人，远不止明面上的那几个。
“我们必须更快。”灰鹞看向陈砚舟，眼神锐利，“明天凌晨出发。今晚，最后休整。”
陈砚舟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他拿起灰鹞带回来的指南针，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仔细辨认着上面刻度的反光。
前路艰险，危机西伏。但他们没有退路。余烬未冷，终将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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