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子从卫生所气冲冲地回家，一路上心里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
许冬梅那狠厉的眼神，还有那句“什么都做得出来”，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打转。
她倒不是多怕许冬梅，她是怕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真在外面捅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大篓子！
一进家门，看见张贵才正蹲在墙角，抱着头装死，张婆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几步冲过去，一把揪住张贵才的耳朵，把他拎了起来。
“哎哟！妈！疼！疼！”张贵才龇牙咧嘴地叫唤。
“疼死你活该！”张婆子咬牙切齿地骂，“你个没用的东西！你跟你那个丧门星媳妇，到底瞒着老娘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说！”
张贵才耳朵被揪得生疼，心里更是害怕，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全。
“没……没啥……就是……就是她不想过了……”
“放屁！”张婆子手上用力，“没啥事她能那么横？能敢提离婚？你当老娘是三岁小孩好糊弄？”
张贵才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我说！我说！妈你松手……”
张婆子松开手，恶狠狠地瞪着他。
张贵才揉着通红的耳朵，哭丧着脸，把撞塌老王家墙，还有在外面欠了点赌债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当然，他没敢说具体欠了多少。
可光是这两件事，就己经把张婆子气得眼前发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你……你个败家子！作死的东西啊！”张婆子捶胸顿足，抄起旁边的扫帚就往张贵才身上招呼，“我让你出去鬼混！我让你赌钱！老娘打死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张贵才抱头鼠窜，嘴里不住求饶：“妈！妈我错了！别打了！现在……现在说这个有啥用啊！许冬梅她都知道了！她说她要是不顺心，就去老王家告发我！妈，真闹起来，咱家赔钱不说，你儿子的腿可能都要被打断啊！”
这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张婆子头上。
她举着扫帚，僵在了原地。
是啊，打有什么用？
把柄在人家手里攥着呢！
老王家的那个混不吝的大儿子，是出了名的下手狠……
张贵才见他妈不动了，赶紧趁热打铁，把许冬梅给的“台阶”也说了出来。
“妈……冬梅说了，只要同意离婚，她就不追究，还能帮我把老王家的麻烦抹平……对外就说她不能生，自己走的，不丢咱家面子……她走了，你正好再给我找个能生儿子的……”
张婆子喘着粗气，胸口堵得厉害。
她恨啊！
恨许冬梅捏着她儿子的把柄逼宫！
恨自己儿子不争气，尽惹麻烦！
可眼下这情况，不答应，似乎损失更大……
面子固然重要，可儿子的腿和要赔的钱，更实在啊！
而且……许冬梅确实不能生了，留着也是个废物，还不如……
张婆子脑子里天人交战，脸色变来变去。
最终，她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手里的扫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颓然地坐到凳子上，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离……离吧……”
“赶紧让那个丧门星滚蛋！”
“眼不见心不烦！”
张贵才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差点喜极而泣。
“哎！妈！我这就去！这就去找她说！”
当天下午，张贵才就揣着从大队好不容易开出来的离婚证明介绍信，再次出现在了卫生所。
这一次，他脸上少了些畏缩，多了点如释重负的急切。
他找到许冬梅时，她正站在后院那棵老树下，安静地看着远处，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来。
“冬……冬梅。”张贵才走上前，把那张盖着红戳的介绍信递过去，眼神躲闪，“介绍信……我开来了。”
许冬梅接过那张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纸，仔细看了看。
没错，是离婚证明用的介绍信。
她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了一些。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把介绍信仔细折好，放进自己病号服的口袋里，贴身收好。
“那……老王家的那事……”张贵才搓着手，眼巴巴地看着她。
“你放心。”许冬梅看了他一眼，“我知道该找谁递话，保证他们不会找到你头上。”
她当然知道，前世这事最后是村里一个和事佬出面调解的，张家赔了点钱了事。她只需要提前找个机会，匿名给那和事佬递个信，点明是张贵才干的，那和事佬自然会在合适的时候出来“主持公道”，既让王家得到赔偿，又不会让张贵才太难堪（主要是怕他狗急跳墙），这在她看来，己经算是帮张贵才抹平了，至少不用他首接面对王家的怒火。
张贵才不知道这些内情，只听许冬梅保证，心里就踏实了大半。
“那就好，那就好……”他连连点头。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
曾经是夫妻，如今却像陌生人，不，比陌生人还多了一层算计和隔阂。
“明天我出院。”许冬梅打破沉默，“首接去公社办手续。”
“行……行。”张贵才讷讷地应着。
“我的东西，就几件旧衣服，在你家放着。”许冬梅继续说，语气平静无波，“办完手续，我跟你回去拿。拿完我就走，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张贵才听着这话，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但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失去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吐出两个字。
“好。”
许冬梅不再看他，转身往病房走去。
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张贵才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里空落落的。
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又好像……丢掉了一个原本属于自己的，很重要的东西。
但这种感觉很快就被即将摆脱麻烦的轻松感覆盖了。
他用力甩甩头，也转身离开了卫生所。
还是赶紧回家告诉他妈这个“好消息”吧。
许冬梅回到病房，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吐出一口绵长的浊气。
介绍信在手，离婚，己成定局。
她自由了。
虽然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更多艰难险阻，但至少，她挣脱了第一个，也是最牢固的一个枷锁。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
金色的余晖洒在她脸上，映亮了她眼中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
明天。
将是她新生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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