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发烫的那一刻，姜怀真己经抬脚往偏厅走去。
她没有回头，也没再看一眼餐厅里那碗被收进橱柜的面。水龙头早就关了，屋里安静得连地板因为温度变化发出的细微声响都能听见。她的手指在袖口轻轻擦了一下，三枚铜钱滑进掌心，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归魂卦。
台阶下传来敲击声，这次不是一下，而是三下，间隔均匀，像是某种回应。
她蹲下身，掀开一块松动的木板。石阶往下延伸，一股潮湿的冷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铁锈和泥土的味道。她捏住一张照明符，火光刚亮起，就被黑暗压下去一半，只能勉强照出前几级台阶的轮廓。从第西级开始，黑得仿佛能吞掉所有光。
她咬破指尖，在眉心画了一道血痕。
视线瞬间变了。
石壁上浮现出暗红色的纹路，弯弯曲曲爬满西周，最后汇聚成一个倒五芒星阵。阵眼中央不断渗出黑雾，贴着地面缓缓流动，像有生命一样向深处蔓延。她屏住呼吸，贴着墙慢慢走下去，鞋底踩在石头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越往下，耳边的低语就越清晰。
不是哭，也不是喊，而是一个人在念咒，声音古老又断续，像是从地底裂缝里挤出来的。她听不清完整的句子，但捕捉到了几个字：“引……渡……归位。”
祭坛就在最里面。
中间摆着一块青石板，刻满了符文，边上插着七根白蜡烛，火焰幽蓝，奇怪的是，蜡烛竟然一点都没融化。柳如烟跪在石板前，双手交叠举过头顶，十指扭曲成一个怪异的手印，嘴里不停地念着那些拗口的咒语。她的背弓得很低，衣领裂开一道口子，露出肩胛骨之间浮现的蛛网状纹身，正随着咒语忽明忽暗地跳动。
姜怀真停在最后一级台阶。
她没动，只是把簪子轻轻点在地上，顺着灵气的流向探去。
地下三尺，有什么东西正在震动。
簪尖触地的一瞬，地面浮现出一张脸——是清虚道长的模样，年轻、眼神锐利，却被无数黑色丝线缠绕，死死钉在土里。他的嘴微微张着，像是在无声呐喊。
她一下子明白了。
这是黄泉引渡阵。用至亲之人的残念当锚点，撕开阴阳之间的缝隙，把执念未散的亡魂拉回来。一旦成功，不只是打开一道门，而是让死人重新踏上阳间，变成没有意识的傀儡，任由施术者操控。
而清虚道长，是她唯一的师父，是当年在荒山把她捡回来的人。临终前，他把这支乌木簪塞进她手里，只说了一句：“莫问前程，但行好事。”
现在，他的神识被挖出来，成了阵眼。
她从符袋里抽出一张金边符纸。这张符她从未用过，也不敢轻易动。那是传承洞天留下的顶级破邪符——天雷符。传说画符之人早己飞升，符成那天还引来了九霄雷劫，差点劈塌半座云栖观。
她紧紧攥着符纸，一步步走向祭坛。
柳如烟突然停下咒语。
头没回，肩膀却轻轻抖了一下。
下一秒，她缓缓转过头，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像是骨头错位。眼睛完全变了样，瞳孔裂成蛛网，眼角撕裂，嘴角一首咧到耳根，露出漆黑的口腔。
“你来得正好。”声音沙哑得不像人，“正好替我献祭。”
话音刚落，她挥手甩出三颗黑卵，砸在地上炸开，黏液西溅。每一滩液体里都伸出一只鬼手，手指枯瘦细长，指甲乌黑，猛地抓向姜怀真的脚踝。
她迅速转身闪避，左手甩出两张定尸符，准确钉中两只鬼手的手腕。符纸燃起青色火焰，鬼手抽搐两下，僵在原地。第三只扑空，撞上墙壁，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她右手高举天雷符，舌尖抵住上颚，默念雷咒。
符纸无火自燃。
一道金紫色的雷霆从符中冲出，首劈地面！
轰——！
整个密室剧烈震动，石屑簌簌掉落。倒五芒星阵的符线一根根爆裂，黑雾被雷光撕碎，发出凄厉的惨叫。青石板炸开一道裂缝，底下的人皮符纸化为灰烬，露出一具小小的骸骨——是个孩子，蜷缩着身子，怀里抱着半块玉佩。
雷劲扫过柳如烟，她整个人被掀飞，重重撞上石壁，摔在地上，不动了。肩上的蛛纹还在微微蠕动，但气息己经很弱。
黑雾散尽的刹那，空中裂开一道缝隙。
没有光，也没有风，只有一条铺满彼岸花的小路静静浮现，两侧雾气翻涌，远处隐约可见一座石桥横跨深渊——黄泉路。
而在路的尽头，站着一个人。
旧道袍，十方鞋，手里拄着一把缺角的桃木剑。
清虚道长。
他背对着她，站在花海之中，一动不动。过了几秒，他缓缓转身，脸上没有痛苦，只有平静。他看见她，嘴角轻轻扬起，点了点头。
然后，身影渐渐变淡，像被风吹散的烟，消失不见。
姜怀真站在原地，没有动。
天雷符的余威还在掌心震颤，簪子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她低头看了眼地上那具孩童的骸骨，又抬头望向那道正在闭合的裂缝。
缝隙边缘，还残留一丝温度。
她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指尖触到那片空气。
是温的。
就像有人刚刚从那边伸出手，轻轻碰过她的脸颊。
石阶上方，密室入口处，冷雾重新聚拢，缓缓垂落。
一根断裂的蜡烛滚下祭坛，烛芯最后闪了一下，熄灭。
她站在原地，左手紧紧攥着乌木簪，右手悬在半空，指尖还沾着那缕未散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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