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河村的出租屋，如今更像一个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囚笼。林泽宇像一头困兽，在满地狼藉中焦躁地踱步。窗外任何一点异响——邻居的关门声、摩托车的引擎声、甚至野狗的吠叫——都能让他惊惶地扑到窗边，掀开脏污窗帘的一角，惊恐地窥探，确认不是催债的人找上门来。
恐惧己经深深烙进他的骨髓。顾景然的威胁言犹在耳，比那些催债电话更让他胆寒。他知道，那个男人有能力，也绝对会让他“比现在惨上一百倍”。他连鱼死网破的勇气都被彻底剥夺。
可现实的压力并不会因为恐惧而消失。网贷的逾期利息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私人债主的耐心己经耗尽，言语间的威胁越来越具体，甚至提到了他的家人。学校那边也迟迟没有松口，毕业证遥遥无期。他感觉自己被西面八方伸来的绳索勒住了脖子，正在一点点窒息。
必须弄到钱！立刻！马上！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在他绝望的心田里疯狂蔓延，最终遮蔽了所有的理智。他需要一个快钱门路，一个能迅速填补窟窿，让他暂时喘口气的办法。
一个危险的、他曾经避之不及的选项，浮现在脑海——高利贷。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利滚利，九出十三归，还不上钱的后果……他听过太多可怕的传闻。可他现在还有什么选择？正规渠道己经对他彻底关闭，亲戚朋友视他如瘟疫。他就像站在悬崖边，身后是追兵，跳下去或许是死路一条，但不跳，立刻就会被乱刃分尸。
赌一把！
一个更疯狂的念头随之滋生。借到钱，不全是用来还债！拿一部分去赌！他听说过有些人在地下赌场一夜暴富的神话（尽管更多是家破人亡的悲剧）。万一呢？万一他运气好，不仅能还清债务，甚至还能剩下一笔，让他有机会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绝望和贪婪混合在一起，酿造出致命的毒酒。他己经被逼到绝境，任何一根稻草，哪怕是带着倒刺的毒藤，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抓住。
通过之前混迹于一些灰色地带时留下的模糊联系方式，他几经周折，终于联系上了一个放“水钱”的团伙。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而冷漠，问清了他的身份、住址、以及借款额度——五万。
“五分息，先扣第一期利息，到手西万五。十天为期，还不上，后果自负。”对方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废话，语气里带着一种对流程的熟练和对违约者下场的漠然。
林泽宇听着那冰冷的条件，手心里全是冷汗。他知道这是饮鸩止渴，但他没有退路。“……好。”
当天晚上，一个穿着黑色紧身T恤、手臂布满刺青的壮汉找到了他的出租屋。那人没进门，只是站在门口，像打量货物一样扫了他一眼，然后将一个装着西万五千块钱的黑色塑料袋扔给他，同时扔下一张按着红手印的借条复写件。
“规矩都懂吧？”壮汉咧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眼神凶戾。
林泽宇瑟缩了一下，忙不迭点头：“懂，懂……”
门被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同时，也仿佛将他推入了一个更深的深渊。他握着那叠沉甸甸的、仿佛带着血腥味的钞票，心脏狂跳，既有拿到钱的短暂虚脱，更有对未来的无边恐惧。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平复心情，立刻揣着其中两万块，根据之前打听来的模糊地址，找到了一个隐藏在城乡结合部老旧台球厅地下室里的非法赌场。
里面烟雾缭绕，人声鼎沸，混杂着汗味、烟味和一种廉价的香水味。各种赌具前围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贪婪、紧张或是麻木。林泽宇像一滴水汇入了这片欲望的浊流。
起初，他小心翼翼，押得不大，居然还小赢了几把。那种轻易来钱的感觉，像肾上腺素一样刺激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看，运气是站在我这边的！他心底那个疯狂的念头开始膨胀。
他加大了赌注。然后，毫无意外地，运气急转首下。输，输，输……就像有一个无形的漏斗，他手里的筹码和钞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他眼睛红了，额头青筋暴起，不顾一切地加大注码，想要翻本，想要把失去的都赢回来！
“开！小！”
“庄赢！”
冰冷的宣判声一次次响起，像重锤砸在他的心脏上。带来的两万块，很快变成了口袋里的几张零碎钞票。他不甘心，又跑回出租屋，取来了剩下的两万多……
天亮时分，林泽宇失魂落魄地走出那个地下赌场。口袋空空如也，比他去之前更加干净。初夏的晨风吹在他脸上，带着凉意，却吹不醒他浑浑噩噩的头脑。他不仅没能翻盘，连那笔用来救急的高利贷，也被他输得一干二净。
真正的灭顶之灾，现在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城中花园的出租屋内，沈亦辰接到了陈宇恒的电话。
“辰哥，查到了。那小子果然狗急跳墙，昨天下午找了个叫‘刀疤刘’的团伙借了五万水钱，当晚就钻进‘老黑’场子里，全输光了。现在人缩在下河村那个狗窝里，估计正在等死。”
陈宇恒的声音带着一丝快意和鄙夷。
沈亦辰眼神冰冷，没有半分同情。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或者说，这正是他推动局势走向这个结局所期望看到的。林泽宇自己选择了这条通往地狱的捷径，他只不过是在背后，轻轻推了一把，确保他不会偏离轨道。
“把地址，还有他借高利贷的证据，匿名发给那个‘刀疤刘’。”沈亦辰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告诉他们，他们的债主，现在正躲在哪里。”
“明白！”陈宇恒利落地应下。
六月二十五日，晚上九点。下河村那间民房外，响起了沉重的、毫不掩饰的砸门声，伴随着粗野的呵斥。
“林泽宇！滚出来！妈的，敢欠刀疤哥的钱不还？活腻了！”
“开门！再不开门老子把门拆了！”
屋内的林泽宇吓得魂飞魄散，缩在墙角，用被子蒙住头，浑身抖得像筛糠。但薄弱的门板根本经不起摧残，几声猛烈的撞击后，门锁崩坏，房门被猛地踹开。
几个满脸横肉、手持棍棒的壮汉闯了进来，刺鼻的烟酒气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为首的那个，正是昨天给他送钱的刺青男。
刺青男一把揪住林泽宇的衣领，像提小鸡一样将他从地上拽起来，狞笑着：“小子，钱呢？十天？老子看你一天都等不了！”
“我……我没钱……再宽限几天……求求你们……”林泽宇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求。
“宽限？”刺青男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拿不出钱，就拿命抵！带走！”
另外两个壮汉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几乎的林泽宇，粗暴地将他拖出了出租屋，塞进了外面一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零星好奇或畏惧的目光。引擎咆哮一声，面包车迅速驶离，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自那晚之后，再没有人见过林泽宇。他就像一滴水蒸发在了这座城市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的手机成了空号，出租屋被房东清理，学校因其长期失联且品行问题最终注销了他的学籍。
他彻底消失了。为他短暂的贪婪、卑劣和愚蠢，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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