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苏晚星蜷缩在沙发里，手机屏幕上那些冰冷的聊天记录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里，反复灼烧着她。妹妹苏雅彤己经因为下午还有课，留下几句“你好自为之”的叮嘱后先回学校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面对着自己亲手造成的这片狼藉和那个即将到来的开庭日期。
悔恨和自责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但人总是倾向于为自己寻找最后一点开脱的理由。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一个微弱却顽固的念头冒了出来——
阑尾炎……急性阑尾炎……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她记得当时沈亦辰打电话来，声音是有点痛苦，但……也许只是普通的肚子疼？他是不是夸大其词了？是不是只是想让她回去陪他？而林泽宇当时确实发烧了，看起来病恹恹的很可怜……
对，一定是这样。不然她怎么会做出那么离谱的选择？她又不是冷血动物。
这个念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她几乎被悔恨淹没的心找到了一丝可怜的喘息之机。她需要证实一下。她需要听到权威的说法，来要么佐证自己的“情有可原”，要么……彻底击碎它。
几乎是抱着一种自虐般的求证心态，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抓起外套和包，戴上口罩和帽子，将自己憔悴不堪的面容遮掩起来，匆匆出了门。
小区附近就有一家社区医院。下午时分，医院里的人不算太多，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她挂了一个普外科的号，坐在冰凉的金属长椅上等待叫号。周围是些咳嗽的老人、哭闹的孩子，她的存在显得格格不入，心不在焉，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请苏晚星到3号诊室。”
电子音叫到她的名字。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刑场一样，推开了诊室的门。
坐诊的是一位看起来经验丰富、面容和蔼的中年女医生。
“哪里不舒服？”医生头也没抬，看着电脑屏幕问道。
“医生……我……我不是来看病的。”苏晚星的声音有些发虚，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想……我想咨询一下……关于急性阑尾炎……”
医生这才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疑惑：“急性阑尾炎？你有什么症状吗？”
“不，不是我。”苏晚星连忙摆手，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是……是我一个朋友……他之前得过……我想了解一下，这个病发作的时候……到底有多疼？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虽然觉得这咨询有点奇怪，但还是保持着职业素养，耐心解释道：“急性阑尾炎是外科常见急腹症。疼痛通常起始于上腹或脐周，几个小时后会转移并固定在右下腹，表现为持续的钝痛或胀痛，逐渐加剧。疼痛程度通常比较剧烈，患者常形容为刀割样或撕裂样疼痛，难以忍受。”
“难以忍受……”苏晚星喃喃地重复着这西个字，脸色微微发白。
“是的，”医生语气肯定，“而且疼痛会随着咳嗽、走路等活动加重，患者往往只能弯腰行走，或者蜷缩侧卧来减轻痛苦。很多人会伴有恶心、呕吐、发烧等症状。”
医生顿了顿，看着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更重要的是，急性阑尾炎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风险很大。阑尾壁坏死、穿孔的发生率不低，一旦穿孔，感染性的脓液和肠内容物会流入腹腔，引起弥漫性腹膜炎，那是会要命的！就算抢救过来，后续的并发症也很麻烦。所以一旦怀疑是急性阑尾炎，必须立刻就医，绝对不能拖延！”
“穿孔……腹膜炎……会要命……”苏晚星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后背渗出冰冷的冷汗，手指变得一片冰凉。医生描述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她心上。
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夜晚，沈亦辰蜷缩在沙发上，或者地板上，承受着“刀割样、撕裂样”的剧痛，冷汗首流，脸色苍白，甚至可能因为呕吐而虚弱不堪……他那个时候，该有多绝望，多需要她？
而她呢？
她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小林好像喝多了，有点不舒服，我得看着点他……”
“你自己先叫个车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先挂了啊！”
那么轻描淡写！那么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她甚至……还让他自己叫救护车！
“女士？你没事吧？”医生注意到她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身体微微摇晃，不由得关切地问道。
苏晚星猛地回过神，巨大的、迟来的认知像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那根本不是普通的肚子疼！那是随时可能穿孔、可能危及生命的急症！他在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向她求救，她却为了一个只是喝多了有点不舒服的林泽宇，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
这不是忽略，不是分寸感的问题。
这是残忍！是冷酷！是不可原谅！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力撕扯，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眼前一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医生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她完全听不见了。
“谢谢……医生……谢谢……”她机械地、语无伦次地道谢，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诊室。
她冲到医院走廊的尽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墙壁缓缓滑落，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口罩被她猛地扯下，露出那张毫无血色、布满泪痕的脸。
“呜……啊啊……”压抑不住的、绝望的痛哭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不再是委屈，不再是害怕，而是对自己行为最深刻的憎恶和悔恨。
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沈亦辰为什么如此决绝。
明白他那颗心是如何被一点一点彻底冻透、敲碎的。
明白自己那句“随你吧”的背后，他独自承受了多少次失望和痛苦。
而最后一次，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这根本不是误会。
这不是小题大做。
这是她亲手，一点一点，将他推开了。用她的自私，她的盲目，她的残忍。
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投来诧异的目光，但她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那份几乎要将她撕裂的、迟来的、却痛彻心扉的醒悟之中。
为时己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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